Buddhism Series 5 - Buddhist History 《佛教叢書5-教史》
Section 2 China - Chapter 9: Chan School of Buddhism Gathers Large Numbers of Followers 第二篇 中國篇 第九章 禪宗的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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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中國篇 第九章 禪宗的風起雲湧菩提達磨將禪法傳到中國,付法給二祖慧可,再依序傳給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傳到六祖慧能時,禪宗隨之大行於中國。
慧能大師年輕時,適逢玄奘大師正在長安翻譯經典,大弘唯識法相之學,同時,著名的南山律宗創始者道宣律師也正在終南山講說《四分律》,弘揚戒法。被稱為「彌陀化身」的善導大師也在長安光明寺大弘淨土念佛法門。稍後,華嚴宗的賢首國師法藏著述《華嚴經探玄記》,大弘華嚴。
這一時期,各種思想、宗派勃興,大師輩出,盛況空前,可說是百家齊鳴,燦爛如錦,使佛學展開一段光輝的歷程。六祖慧能大師適逢其會,他在五祖門下開悟以後,倡導「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悟法門,開展弘偉的禪風。禪宗所以能在當時孕育出許多偉大的禪師,重要的原因之一是,當時正是佛教各宗各派都在發揚昌盛的時期,彼此推動激盪,互相烘托輝映,形成佛學的黃金時代。慧能大師的門下,龍象群集,使禪宗更是一枝獨秀,在中國佛教中展現輝煌的成就。
◆如來禪到祖師禪
在還沒有談到中國禪宗的發展狀況之前,應當先對「如來禪」與「祖師禪」有一番認識。
首先,要談到唐代的圭峰宗密禪師。宗密雖然曾經在華嚴宗四祖澄觀的門下學習華嚴教義,後來還被尊為華嚴宗第五祖,但是,宗密與禪宗的淵源更早,他在二十八歲時依荷澤宗的道圓禪師出家受戒,隨後又到四方禪林參學,因此宗密也常被稱為「圭峰禪師」。當時禪宗已經非常興盛,各家均有獨特的機法風格,偶而也不免會有門戶之見,互相批評議論。宗密有感而發,作了一部《禪源諸詮集》一百卷,除了主張「教禪一致」之外,書中還特別提出「如來清淨禪」的名稱,說「如來清淨禪」是五種禪裡面的「最上乘禪」,凡是從如來正傳、屬於達磨傳到中國來的各宗各派禪法,都是「如來清淨禪」,都是頓悟自心本來清淨的禪。
宗密所說的「如來清淨禪」是根據《大乘入楞伽經》卷三〈集一切法品〉所說的:入於如來地,證得聖智三種樂,為諸眾生作不思議事,是名如來禪。「如來禪」從此在禪林中廣為使用,以區別其他如天台宗的「止觀」,或「四禪八定」等大小乘的各種禪法,認為只有達磨門下正法相承的禪,才是「如來禪」。
但是,這個界定在中唐以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中唐以後,盛行拳打棒喝等不立文字的接引方式,甚至用一個單純的手勢來舉揚宗義,認為這種師徒之間「以心印心」的禪法,才是達磨祖師西來所傳的真味禪,至於禪林中其他機法的禪只是五味交雜的如來禪。因此,就有了上根「祖師禪」與下根「如來禪」的優劣界定。「如來禪」反而變成貶稱之詞,而「祖師禪」才是由達磨所傳,歷代相承,至六祖以下五家七宗,凡是不藉語言文字,直接由師父傳給弟子,祖祖相傳,以心印心,見性成佛的禪,才能稱得上是一味清淨的「最上乘禪」。
「如來禪」與「祖師禪」的區分,始自仰山慧寂。仰山慧寂與溈山靈祐共同被尊為溈仰宗的開祖。早年,慧寂與智閑同在溈山靈祐禪師的門下習禪。智閑因為被溈山考驗,不得開悟而沮喪,便將看過的經書全部燒毀,灑淚揮別溈山,四處飄泊遊訪。
智閑來到南陽慧忠國師的遺跡香嚴寺,在當時,香嚴寺已變成無人居住的廢墟,智閑就獨自住下來。有一天,他正在整理荒園時,偶然拋出一塊瓦片,恰巧擊中竹子,發出響亮的一聲,智閑聞聲,忽然大悟,於是遙向溈山禮拜,感激的說:「和尚大慈大悲,恩重如山。」並寫了一首偈: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
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後來,智閑託人將這首偈頌呈給溈山。溈山看了,對仰山說:「智閑徹悟了。」
某日,智閑回山禮拜溈山,慧寂想勘驗智閑開悟的真假,叫他再作一首偈。智閑便說了一偈:
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
去年無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
慧寂於是印證他說:「師弟如今算是會了如來禪,但是祖師禪,你連夢也沒夢見過。」智閑聽了,馬上又說一偈:
我有一機,瞬目似伊。
若還不識,去問沙彌。
慧寂聽了以後,告訴溈山說:「真歡喜師弟已經會祖師禪了。」
慧寂用「祖師禪」來形容智閑的境界,就是由於慧寂認為智閑在前二次所說的偈子還是落於階級的次第,純屬如來禪的精神旨趣;而第三首偈頌表現的禪機,已經不入任何階次,任性妙用,自在自如。
這則公案在禪林傳開之後,「祖師禪」的名稱就不脛而走,愈傳愈廣,甚至到了浮濫的地步。逐漸地,一些禪門的有心之士,或是得道開悟的禪師,反而禁口不談「如來禪」、「祖師禪」的孰優孰劣,有的還禁止他們的門徒用這些名稱來說三道四。與《碧巖錄》並稱為禪林二大寶典的《從容錄》,是南宋萬松行秀禪師所撰,他在書中第三十六則公案的評唱,說:「和尚近日尊位如何?是他不說如來禪、祖師禪,只道個日面佛、月面佛。」他的意思也不入言詮,語言文字都是閑葛藤。
現在,我們可以清楚明白「如來禪」與「祖師禪」在過去不同時代的禪林裡是如何被認定看待的。可以說,就一般的意義來講,不管是「如來禪」或「祖師禪」的用法,都表示禪宗師家對於「教外別傳」、「見性成佛」的強調,尤其是中唐以後到南宋之前的「祖師禪」,更是被用來強調遠離文字相、語言相、心緣相的特殊機法,但歸根究底來說,這些機法的妙用固然是在破除禪徒對語言文字的執著,但禪的本意不是在摒棄文字,不研經教,也不是要完全抹煞文字與經教的價值,而寓意著「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的精神罷了。現在舉示一則公案,來說明注重佛陀言語教法的「經教」與禪宗之間的微妙關係。
北宋時,有一位擅長華嚴的大德,因排斥禪宗的見解,在一場宴會中,要和幾位禪師當場較量。那時,臨濟宗的淨因繼成禪師說:「根據貴宗的判教,小乘教是在肯定諸法有實體的教義,大乘始教是在說明諸法本空的教義,大乘終教是在闡揚不有不空的教義,大乘頓教是在彰顯即有即空的教義,至於一乘圓教,則在揭示不有而有、不空而空的教義。現在,我喝一聲,就可以把這五教全部都融攝進去。」
講完後,禪師便震聲一喝,問這位擅長華嚴的大德說:「聽到了嗎?」
回答說:「聽到了。」
禪師說:「這就是小乘教。」
又問他:「聽到了嗎?」
回答說:「沒有聽到什麼。」
禪師說:「這就是大乘始教。」又說:「剛才說『有』,現在說『無』。現在的『無』,是因為相對於『有』的緣故,而不是絕對的『無』。如果說了『有』,卻又說是『無』,那就是『不有不無』的大乘終教。」
又說:「我大聲一喝的時候,你說的『有』不是真正的『有』,是相對於『無』才有『有』的;我靜默無聲的時候,你說的『無』也不是真正的『無』,而是相對於『有』的緣故,才說『無』的。如此一來,這就是『即有即無』的大乘頓教。」
最後,禪師又說:「剛才我的一喝,不作一喝用,這是不落有無,情解雙忘的境界。說它是有,其實是一塵不立;說它是無,其實又橫遍虛空。這一喝,同時可以攝入百千萬億喝;百千萬億喝,同時也不離這一喝,這就是貴宗的一乘圓教。」
從上面淨因禪師所說的話,可以深刻體會到,禪宗的機法,不論是「如來禪」或「祖師禪」,雖然都強調不立文字,但其實卻深入文字般若的奧義。當然,除了語言文字以外,禪法的大機大用,往往直接透過行住坐臥之間的舉手投足、拳打棒喝,乃至吃飯穿衣、睡覺屙屎等的每一個當下,體證人人具足的佛性。
◆南北兩宗的對峙
達磨的禪法,傳到四祖道信、五祖弘忍時,已經逐漸興盛,形成所謂的「東山法門」。在敦煌卷子《楞伽師資記》中記載著:五祖弘忍圓寂前,曾經向弟子玄賾說道,以後傳他禪法的有十人。但歷經歲月的流逝,大部分的傳承不明,只有慧能和神秀兩系最為清楚。從此以後,禪宗分為南北兩大系統,所謂「南頓北漸」、「南能北秀」,就是指慧能在嶺南提倡頓悟法門,神秀在北方長安、洛陽一帶主張循序漸修,形成南北兩宗的對峙。
慧能初晤弘忍時,弘忍故意說「嶺南人無佛性」,慧能反駁道:「就算人有南北的差別,難道佛性也有南北之分嗎?」後來南宗禪所主張「心性本覺」的中心思想,在此已經隱約可見。當弘忍自覺到傳衣付法的時機已經成熟時,他告訴一寺大眾,可以各自隨意說出一偈,如果語意與佛法大意冥合,就是衣缽傳人。這時,學通內外,眾望所歸的神秀上座隨順眾意,在殿外長廊的牆壁上寫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弘忍見這首偈子,便知是出自神秀之手,讚嘆道:「後代依此修行,也可以證得勝果。」並要弟子們謹記於心,隨時誦念。
過幾天,慧能聽見寺中的一位童子誦念此偈,深思後說:「此偈美則美矣,了則未了。」於是,慧能請童子帶領他來到殿外的長廊下,請童子為他在神秀的偈子旁寫下:「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首偈子表達了與神秀完全不同的境界,也說明了慧能與神秀之間分歧的所在:神秀認為佛性人人本具,但被煩惱所覆,所以要透過時時的修習,拂塵除垢,才能成佛,這就是北宗禪法重視「息妄修心」,強調漸修的原因。慧能則認為心性本淨,本來是佛,識心見性,不必經由累積的修習,一旦頓悟,當下就可成佛。
慧能接受五祖弘忍密傳衣法,連夜南下,等待時機,弘法度化。當他回到廣州後,又到四會、懷集兩縣之間,隱遁在獵人群中,長達十五年。一直到儀鳳元年(六七六),在法性寺的「風幡之議」時,慧能語驚四座,印宗法師因而為他落髮,現今光孝寺(原法性寺)中,仍然保有六祖的髮塔以及風幡堂的遺跡。慧能再度回到曹溪寶林寺興造寺院,廣收門徒,有「學徒十萬」之稱,在南方形成一股很大的影響力。
由慧能所開衍出的南宗禪,在理論與實踐方面,都將禪宗具體的中國化。他的四十幾位嗣法弟子中,以南嶽懷讓、青原行思、南陽慧忠、永嘉玄覺及荷澤神會等人最為著名。在發展過程中,南嶽之下與青原之下逐漸演變為五家七宗,成為中國禪宗的主流,正應驗了當時達磨立下「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的預言;而五家七宗在唐末五代已形成,禪宗因此在中國佛教史上留下一頁佳話。五家七宗之外,荷澤神會開出荷澤宗,極力提倡頓悟法門,以「一念不起」為「坐」,「了見本性」為「禪」。
在慧能盛弘禪法於南方之際,神秀在北方形成更大的勢力。神秀的北宗禪,在安史之亂前,曾經盛極一時,有「嵩岳漸門盛行於秦洛」之說,可見影響之大。他一度在荊州玉泉寺傳法,武則天親自前往,中宗也對他禮敬有加,史上稱神秀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可知他在當時佛教界備受推崇。
《景德傳燈錄》列神秀的得法弟子有十九人,如普寂、義福等人,在當時都享有盛名。安史之亂後,北宗法脈雖然又延續了一百多年,但畢竟已逐漸衰微,到會昌法難後,北宗禪更是一蹶不振。
圖一:禪宗法系圖
◆曹溪法脈的傳承
慧能的南宗禪,分出南嶽懷讓、青原行思、荷澤神會等三巨匠,傳承如下:
(一)南嶽下
1.臨濟宗南嶽懷讓傳馬祖道一、百丈懷海、黃檗希運,到臨濟義玄,大振禪道,開衍出臨濟宗。
2.黃龍派
3.楊岐派臨濟義玄傳興化存獎、南院慧顒、風穴延沼、首山省念、汾陽善昭、石霜楚圓,楚圓傳黃龍慧南與楊岐方會,分衍出黃龍派與楊岐派。
4.溈仰宗百丈懷海下有溈山靈祐,溈山靈祐傳仰山慧寂,開衍出溈仰宗。
(二)青原下
5.雲門宗青原行思傳石頭希遷、天皇道悟、藥山惟儼,再經龍潭崇信、德山宣鑑、雪峰義存,到雲門文偃,開衍出雲門宗。
6.法眼宗雪峰之下,經玄沙師備、羅漢桂琛,到法眼文益,開衍出法眼宗。
7.曹洞宗藥山惟儼傳雲巖曇晟、洞山良价,到曹山本寂,開衍出曹洞宗。
(三)荷澤下
荷澤宗荷澤神會開衍出荷澤宗,神會傳法如、惟忠、道圓,到圭峰宗密。
圖二:南宗禪法系圖
◆五家七宗的開展
參禪一定要打坐嗎?所謂老僧入定,要眼觀鼻,鼻觀心,才叫坐禪入定。但六祖大師的思想教育則不是如此。
有位官員薛簡曾問六祖:「現在京城的參禪大德都說,覺悟要坐禪習定。請問大師:您有何高見?」六祖回答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六祖的意思是,禪不能光從坐臥之相去決定,舉凡行住坐臥、搬柴挑水,乃至揚眉瞬目、一舉一動,都可以頓悟,都可以見性,參禪求道,重在覺悟真心本性。
六祖初見五祖時,弘忍大師第一句話問他:「你從那裡來?」
「我從嶺南來。」六祖回答。
「嶺南是獦獠住的地方,獦獠沒有佛性啊!」
「人有南北的差別,難道佛性也有南北的不同?」
就因為這一段重要的對話,六祖受到五祖弘忍的器重。以後,六祖也以同樣的問話攝受了許多弟子。
神會前來親近六祖時,六祖問他:「你從那裡來?」
神會回答說:「我不從那裡來。」這回答非常受到六祖的賞識。
南嶽懷讓在二十三歲時參訪六祖,六祖一樣的問他:「你從那裡來?」
「我從安和尚那裡來。」六祖又問:「什麼東西把你帶來?」懷讓禪師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此在曹溪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三十多歲才開悟。
青原行思初到曹溪之時,六祖也這樣問他:「你做過什麼事才來這裡?」
行思回答他說:「聖諦不為。」意思是說成佛做祖我都不要,還要做什麼。這句話也大受六祖的器重。
南陽慧忠初參六祖時,六祖問他:「你從那裡來?」
慧忠回答說:「我從近處來。」
由於弘忍五祖以「你從那裡來」來接引六祖,成為六祖入道的因緣,所以六祖以後見人也常問:「你從那裡來?」用這種問話的方法來啟發、考驗禪僧。
一、溈仰宗
溈仰宗是由溈山靈祐、仰山慧寂合名而稱,此派形成於晚唐時期,在唐末五代非常興盛,到了宋代,逐漸絕跡,法脈的傳承約有一百五十年,為成立最早,也是最先衰微的一派。溈仰宗的特色在於師徒之間的問答應對,默契十足,《五家宗旨纂要》卷下說:「溈仰宗風,父子一家,師資唱和,語默不露,明暗交馳,體用雙彰。」
溈山靈祐禪師,十五歲出家。在杭州龍興寺受具足戒,並鑽研大小乘的經典。二十三歲,到江西參拜百丈懷海禪師。百丈一見,十分欣賞,於是留他在門下參學。
一天,靈祐正侍立在百丈懷海身邊,百丈對他說:「你去撥撥爐子,看看還有火沒有?」靈祐撥了一會兒,就說:「沒火了。」百丈親自起身去撥,撥到深處,撥出一點火星,夾出來給靈祐看,說:「你還說沒有火,這是什麼?」靈祐豁然大悟。
第二天,靈祐跟百丈入山。百丈問他:「你帶火來了嗎?」溈山說:「我帶來了。」百丈說:「火在那兒?」靈祐拿起一根木柴,吹了兩下,遞給百丈。百丈說:「蟲子啃木頭。」
不久,有一位姓司馬的頭陀,從湖南到百丈懷海處。他懂天文、地理、命相、陰陽,對百丈說:「我在潭州(湖南)找到一座山,叫大溈山,這是個一千五百人的大道場。」百丈問他:「老僧能去嗎?」頭陀說:「你不能去。」百丈問:「為什麼?」頭陀說:「溈山是肉山,大師是骨人。所以大師若去,門徒不會上千。」百丈又問:「我的弟子中,有沒有人能去呢?」頭陀說:「我看看就知道了。」
華林覺是百丈懷海門下首座,百丈喚他來,問頭陀:「這人怎麼樣?」頭陀叫華林覺咳嗽一聲,再叫他往前走兩步,頭陀看了看,說:「不行。」百丈又喚靈祐來,靈祐當時是典座,頭陀一見就說:「這人正是溈山主人。」
當夜,百丈懷海把靈祐召到室內,囑咐說:「溈山是塊寶地,你到那裡去吧。去了之後,要把禪宗發揚光大,廣度眾生。」
華林覺知道了,非常不服氣,對百丈說:「我位居上首,為何反讓典座去當住持?」百丈就把靈祐找來,對他們說:「你們當中,有誰能說一句出奇制勝的話,就讓誰去當住持。」百丈指著淨瓶問:「不能叫作淨瓶,你們叫他什麼?」華林覺說:「不能叫木頭。」百丈不以為然。這時靈祐一句話不說,上前一腳踢翻淨瓶,便出門走了。百丈懷海大笑,說:「首座輸掉溈山了!」靈祐從此去溈山居住。
溈山是一座荒山野嶺,到處懸崖峭壁,不見人煙。靈祐成天與猿猴為伍,摘果充饑,孑然一身,住了六、七年,卻不見一人進山來。靈祐心想:「我到這裡來,是想利益他人,如今卻與世隔絕,獨善其身。」便想離開溈山。走到山口,竟被蛇狼虎豹紛紛盤據,阻擋去路。他大聲對著野獸說:「如果我跟此山有緣,你們就散開;要是沒緣,你們就將我吃掉算了。」不料,野獸真的一一散去。靈祐便又在溈山住了下來。
不到一年,大安禪師帶了數位僧眾來溈山協助靈祐。大安說:「我來當典座,直到你有五百個弟子時,我才解職。」從此以後,山下的居民逐漸上山請益,人眾漸多,當時相國裴休也曾來參訪。從此,溈山禪風大振,參學者日益增多,果真多達一千五百眾。靈祐因此被稱為溈山禪師、大溈禪師、溈山靈祐禪師。
溈山靈祐為弟子們開示:「所謂道人之心,應當質樸無偽,無背無面,眼看耳聽,自然而然,不用拐彎抹角,也不用閉眼塞耳,好比秋水澄淨,清淨無為,淡泊無礙,所以叫做道人,也叫做無事人。」
靈祐是百丈的弟子,深得百丈的機用;慧寂是靈祐的弟子,也深得靈祐的妙用。溈山與仰山兩位宗師化眾事蹟卓著,同曲同心。兩人的問答,你來我往,息息相通,一言一字,都令人擊節再三。例如:
有一天,慧寂問溈山靈祐:「什麼是祖師西來意?」靈祐指著燈籠說:「好個燈籠!」慧寂又問:「莫非這就是?」靈祐說:「這是什麼?」慧寂說:「好個燈籠!」靈祐說:「果然不見。」
又有一次,靈祐翹起一隻腳丫子對著慧寂說:「我每天靠他負載,對他感恩不盡。」慧寂說:「當時在給孤獨園中也與此無別。」靈祐說:「還得再說一句才行。」慧寂說:「冷時給他穿襪子,也不算過分。」靈祐說:「你不負我當初,已經透徹了。」
靈祐老了,一天,他上堂對眾人說:「老僧百年之後,到山下做一頭水牯牛,在左脅下寫著五個字『溈山僧某甲』。如果叫他溈山僧,他卻是水牯牛;如果說他是水牯牛,他又是溈山僧。那麼,究竟該叫他什麼才好?」這時慧寂出來,禮拜而退。這則「溈山水牯牛」,從此成為禪門參究的有名公案。
靈祐居溈山四十多年,度人開悟者無數,八十三歲圓寂,塔名「清淨」,諡號「大圓禪師」。慧寂遷到仰山之後,大力弘揚溈山的道法,有「仰山小釋迦」的美稱,七十七歲圓寂,諡號「智通禪師」。
二、臨濟宗
臨濟宗是繼溈仰宗之後興起的宗派。開宗祖師義玄,因在河北鎮州臨濟院舉揚宗風,後世便稱其宗為臨濟宗。臨濟宗是禪宗裏最發達、流播最廣遠的宗派,是我國禪宗的主流,法脈至今不絕。今日的禪門弟子大都屬臨濟的法脈,所以臨濟宗特別受到後世注重。
義玄落髮為僧後,特別仰慕禪宗,歸投在黃檗希運禪師的門下。有一天,睦州首座問義玄:「你到這裡有多久了?」義玄說:「三年了。」睦州又問:「問過什麼問題?」義玄說:「沒有,不知道要問什麼問題。」睦州對他說:「你就問住持和尚:『什麼是佛法大意?』」於是義玄便去找黃檗希運。義玄的話未問完,黃檗便打他。義玄回來見睦州,睦州問:「你問了沒有?」義玄說:「我的語音未落,住持和尚就打我,我不知這是什麼意思。」睦州說:「你沒弄清楚,還得去問。」
義玄又跑到黃檗那裡去問,黃檗又打他。如此,他問了三遍,被黃檗打了三次。義玄心灰意冷,對睦州說:「多謝您鼓勵,我也感謝住持和尚不吝賜教,但是我太愚鈍了,無法理解其中深意,只好離開此地。」
睦州說:「如果你要走,也該向住持和尚告假辭行。」義玄悶悶不樂的告退。睦州先到黃檗處對黃檗說:「義玄三次向您請問佛法,都不得其門而入,感到很挫折。他雖然年輕,卻非一般常人。他要來向您辭別,請您給他指點方向,多給他關照,日後他必定前途無量。」
第二天,義玄來向黃檗辭行。黃檗對他說:「你離開我這裡,什麼地方也別去,直接前往高安灘頭參拜大愚禪師,他一定會指點你。」義玄聽從黃檗的指點,直接去找大愚。大愚見到義玄就問:「你從什麼地方來?」義玄答:「從黃檗處來。」大愚問:「黃檗有什麼話說?」義玄答:「我三次請問佛法大意,三次被打,不知道我究竟有什麼過錯?」大愚說:「黃檗真是老婆心切,為了讓你徹悟,居然叫你來問我有沒有過錯。」義玄聽了,豁然大悟,於是說:「原來黃檗佛法不多啊!」大愚聽義玄如此說,便一把揪住義玄說:「你這尿床鬼子!剛才還問有無過錯,這下又說黃檗佛法不多。你知道什麼道理?快說!」義玄不說話,卻在大愚脅下打了三拳,大愚推開他說:「你師父是黃檗,不關我的事。」
於是,義玄辭別大愚,又回到黃檗處。黃檗一見到義玄便說:「你這傢伙,來來去去,有完沒完?」義玄答:「只因為老婆心切。」說完在一旁侍立。黃檗問他:「從什麼地方回來?」義玄答:「承蒙您指點,去參拜了大愚。」黃檗問:「大愚說了什麼嗎?」義玄將大愚的話說了一遍。黃檗便說:「大愚饒舌,待來,痛打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