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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ife With Palms Joined 1 - In Nanjing, I was my Mother's Audience 《合掌人生1-在南京,我是母親的聽眾》

Mother, Everybody's Grandmother 母親,大家的老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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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家老奶奶

送行


  歷經民國締造北伐統一國共戰爭即為現代史


  大陸河山遊行美日終歸淨土好似地圖


  九十五高齡老母玉英居士大家老奶奶),輓聯


  再一次深深凝視母親整齊襯托安詳容顏使起小時候床邊等待母親起床情景


  一次終於放下一生牽掛辛勞永遠休息


  往生之前二十分鐘一九九六年五月三十凌晨四時美國洛杉磯提爾醫院叮嚀陪伴在身現任西來寺住持慈容法師:「謝謝你們念佛現在千萬不要太爺知道免得掛心。」(「太爺母親暱稱。)


  十幾小時飛行台灣趕到母親身邊隨行母親熟悉慈惠


  母親原諒孩兒不孝雖然苦心吩咐不要掛心瞭解多麼渴望一生最後孩兒


  前幾天小小感冒母親提爾醫院五月二十九

母親精神出奇床邊家人法師講說永遠不倦勸世」。西來寺法師興高采烈討論如何慶祝即將到來九十六生日


  如果報告台北佛誕法會多人講話一定高興:「萬人講話但是一個講話。」


  現在只有心靈傳真


  遵照遺願知道四天六月星期一上午我們西來寺附近玫瑰公墓火葬


  眾人誦經念佛輕輕按下綠色電鈕一陣一陣風一陣

永遠送別母親


  當初二十五母親生下身體現在七十母親身體火化


  母親好像慢慢人間太空梭母親瞬間航向另一時空世界


  母親火光青色黃色赤色白色坐好不要掛念這個世界不用擔心兒孫


  心中默默念著


  娑婆極樂不變母子


  人間天上永遠


  玫瑰西來寺突然覺得什麼增加什麼心理雖然預備免不了懷念生死世人佛陀當初領導信仰教法弟子解開生死祕密信徒關心悲傷感覺何嘗死者何嘗生死只是永遠生命中的一個段落而已


  法師母親靈骨母親遺像回到佛光山,舉行法會之後母親一生影像更加清晰映現腦海


勤儉典範


  母親出生江蘇揚州一個鄉村貧苦家庭因此養成一生勤儉習慣沒有不識字母親經常一些令人深思詩句例如:「傲霜枝」,就是五十五年前蘇東坡詩句事實上不只心念母親甚至一生生命實踐這些詩句所以天文地理幾乎隨口不足為奇


  童年跟著母親苦日子從未貧窮煩惱憂愁告訴我們:「一個不窮』,見到琳瑯滿目物品只要不想就是富有。」基於這樣理念一生不好幾次家裡平時立即零錢隨緣施捨施捨理由:「逼死英雄英雄。」


  經常家裡家徒四壁一點罣礙照樣到處為人排難解紛只要聽到某人困難有人上門訴苦立即胸膛保證對方效勞有一次鄰居媳婦婆婆欺負回娘家母親告訴:「婆婆剛才好話賢慧勤儉持家怎麼現在懷恨婆婆?」媳婦目瞪口呆從此婆媳和好再也沒有類似問題發生


  母親對飲需求淡薄童年時期因為經濟能力無法購買大魚大肉十八年前母子聯絡七十七母親看來健壯高大很少人相文革時期黑五類台灣關係),月收入只有人民幣十一母親能夠健康良好


  說穿母親不以飲食為主養分熱心相助見義勇為樂善好施營養


  年前有機母親接到美國奉養滿心歡喜地準備各式素菜孝敬老人家誰知筷子永遠只是豆腐乳醬瓜兩樣稀飯偶爾加上這就中意佳餚如果營養專家檢驗母親養生食品恐怕認為不可思議


  美國副總統訪問西來寺期間隨侍母親身邊幾年那樣健步如飛也是談笑風生慈祥愷悌皺眉物質豐富現代人不知不好惜福不以為然訓誡兒孫:「一個惜福有福福報像銀存款一般不可隨意花用。」對於這些一生力行不渝房間四處取用方便衛生紙抽出之後首先分開四等這樣至少可以使用以上所以對於有些人竟然絲毫不知珍惜隨意潔白柔軟衛生紙輕忽用來桌子真是看在眼裡心裡難怪皺眉


  安貧知足甚至貧苦氣節」,母親一生最好寫照


  母親一生中有得意事情其一十分勤儉樂善好施年前終於來到兒子創建台灣佛光山,萬人信徒大會大家熱烈高呼:「老奶奶。」一生未曾經歷這樣場面怯場慌張高興熱絡雙手大家打招呼接著揚州大家開示」,臨時充當母親翻譯:「佛光山就是西方極樂世界天堂人間希望大家好好修行過去觀音菩薩香山得道希望大家佛光山得道大家這麼沒有東西你們只有兒子送給大家。」


  親自把兒大家之後母親打從心底高興起來如果年輕知道器官捐贈這種恐怕頭目腦髓五臟六腑統統都會捐贈同意可能也是因為捨己慈心母親另一得意事情就是外祖母生下她們兄弟姐妹直至母親往生個人起來年齡三百六十母親自己孩子長子長女小弟國民平均七十起來兩百八十幾歲尤其歷經文化大革命時期多少妻離子散餓死吊死自殺槍斃……,我們這樣黑五類家庭竟然能夠每個人無恙母親認為仗著佛菩薩光明才能平安無事


  除了安貧知足惜緣惜福信仰就是母親一生深厚財富

端莊威儀當仁不讓勇敢與生俱來特性


威儀行止


  可能受到外祖母身教影響母親一生注重威儀所謂」,從不晃動身體坐下絕不而且一生從不依靠椅背即使不依枕頭棉被


  近年來我有能力孝養一套沙發希望可以舒服但是多年來從未使用


  不管任何時候見到母親總是衣著整齊對於衣服無論如何破舊縫補不計但是一定要穿著整潔這些等人熱心添置許多但是從不輕易更換母親念舊可見一斑後來發現母親不重外形重視心意有一次陪伴西來寺:「母親我們今天走後門上去比較。」母親回答:「上等主人上門中等有人接待等人求人無人前門後門不要緊只要到了西來寺可以看到。」


  西來寺佛殿:「拜佛。」母親:「不要緊佛祖哪裡我們哪裡我們佛祖只要我們凡夫一點。」


  母親在一起通常演說佛法在旁洗耳恭聽有一次金剛經》,不知道母親在後下來批評高深怎麼可以告訴大家無我無人眾生相壽者相?「無我也罷如果無人」,心中眼中沒有他人什麼


  母親一席話啞口無言同時領悟母親堅持有人」,正是努力推行人間佛教註解


  母親無論說話走路向來安詳有序不管天大事情發生方寸許多佛教學院教育後來出家受戒徒眾萬分敬佩母親這種與生俱來威儀風範


勇敢特性


  母親一生歷經許多戰爭多次悲歡離合幾度面臨國破家亡我們沒有人母親眼淚


  七七事變日軍蘆溝橋發動戰爭冬天戰事蔓延南京母親揚州公路自己日軍恣意焚燒當時年幼緊緊跟隨身邊親眼若無其事樣子中日戰爭期間國軍部隊極力搜尋壯丁幾乎每天應付好幾這種事情當時舅父正好我家那天又來了一批壯丁立即廚房稻草躲藏可惜在外還是出來帶走


  母親找到了當警察局提出申訴:「兄弟老母如果抓走一家孤兒生活無人負擔只有統統生活。」警察局通情達理釋放舅父旁人以為母親有辦法後台夫人面前請求搭救親人後來出來


  這類事情母親以此自豪有一次發生人命關天無妄之災母親義父鄰居竟然在家水桶繩子一跤鄰居家貧無力負擔喪葬費有人建議母親設法棺木料理後事母親當下點頭同意即刻上街備辦所需


  誰知家的兒子多人屍體我家我家打死人多口雜一下子四起議論紛紛當時正是盛夏季節家家戶戶農田缺水經常發生事件水桶打死許多順理成章相信


  揚州多人驗屍母親回程聽說立即棺木壽衣退回準備面對官司由於起事後來屍體直至腐爛無人。)當晚家裡好多父親抓走當時年幼擾攘聲音驚嚇探看不敢出來父親逮捕揚州父親經過初審回來隨後案子蘇州高等法院審判父母親被告所以蘇州原告不知何故沒有可能因為蘇州大城鄰居誣告我們原來希望小利沒想到現在備辦經費萬一不堪設想所以缺席


  法官母親:「原告為何?」


  母親:「不知道。」


  法官:「你們打死?」


  母親:「不是。」


  由於母親神態自若過世鄉下人清楚明瞭

當下宣判無罪


  後來母親一生自豪打官司」。


  出家以後佛學院讀書母親熱心工作一點不以當年家的誣告母親實在寬厚豪爽中英

戰爭期間戰役好多有一次母親走路居然在地一個阿兵哥阿兵哥活著母親寬慰:「不要幫助。」立即回家一塊並且鄰居這位阿兵哥帶到後方一段時間這位阿兵哥身上一把手我家感謝母親救命


  這樣槍林彈雨討生活我們這些不知人間悲苦戰爭兒童無聊常在戰役過後戰場點數死人母親雖然三令五申警告我們兄弟不准我們還是有一次母親聽說兩個小孩點數死人臨時引爆炸死立即匆匆忙忙出來尋找見到我們安好無恙放下記憶母親著急緊張一次


  幾年南京雨花台李先念先生公子居所附近下一個精舍環境十分清幽母親安住許多信徒台灣趕來探望母親比如中華民國生命線創辦人居士長樂電視製作居士立法委員潘維剛小姐、「小王麗麗小姐企業家居士作家小姐母親好客總是歡喜熱情招呼大家一本十年傳統個人必定預備個人飯菜免得客人臨時張羅人家久等每天一早家裡必定預備客人立刻可以奉上有一次回家探親家裡子子孫孫好幾個人一齊圍繞母親愉悅溢於言表:「桃花一個」。母親就是這樣一個重視家庭倫理


  一九八九年母親第一次西來寺過年陪伴身邊說起當年父親憑著外祖母一句話因為父親忠厚老實父親曾經香燭成衣店經營不善家裡田產進去唯有經營素菜館一流廚藝受到遠親近鄰讚美中日戰爭南京大屠殺父親失蹤當時滿四十母親十二尋找父親因此路過棲霞山無意之中因為一句話成就出家因緣母親當時怎麼答應出家母親:「一個前途孩子母親沒有力量培養佛教讀書上進什麼不好?」感謝母親開明觀念


  母親點滴湧泉當年唐山大地震唯恐波及不得不揚州前往上海表兄避難數月相逢十八年來不斷表兄送去收音機電視機電冰箱各種物品答謝當年收容由於母親重視報德後來佛光山台北道場、佛光山台南講堂設立滴水坊」,就是源於母親滴水湧泉精神


機智談話


  常有讚歎說話春風心開意解但是母親跟前幾乎沒有說話機會只要母親開口大家自然屏息傾聽往往三皇五帝乾坤開始一直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乃至鄧小平江澤民李鵬津津樂道侃侃而談


  有一次大陸探望老人家一陣寒暄過後打開皮箱送給母親衣物奉上母親:「衣服一些東西。」枕邊拿出十幾襪子母親:「襪子穿這麼襪子什麼?」母親:「兒子可以兩百。」


  過一會兒母親如數家珍蒐集名片一一出來這時口袋名片母親:「佛陀名片。」母親就是這麼幽默風趣


  春節前夕孫子李春誰知回程路上看見一個窮人寒冬赤足自然而然鞋子送給那個人來回聽說奶奶上街雀躍歡喜奇怪到處找不到看見孫子愈來愈心焦母親連忙:「找得到找不到佛光普照。」覺得禪機隱隱」,知道奶奶向來樂善好施於是穿著愉快


  一九四九年神州率領僧侶救護來到台灣從此母親音訊隔絕當時大陸謠傳台灣服從位居師長高位從此一家人黑五類」,母親因此連累受苦每天做工換取口糧文化大革命期間公安人員母親抓去嚴厲威嚇:「兒子哪裡說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母親回答:「天下父母養育兒女希望在身孝順身上怎麼知道哪裡?」


  「兒子收到怎麼聯絡?」


  母親沒有公安人員咄咄逼人的話鎮靜:「兒子既然收到應該知道哪裡不知道如果路費我去。」接著勸告:「兒子享福反倒一身霉氣所以奉勸以後不要兒子。」


  一九台灣佛光山記者:「覺得台灣還是大陸?」對於這樣問題當時在旁暗暗沒想到母親神色自若回答:「台灣經濟繁榮民生富裕但是年紀比較習慣大陸居住。」自然得體應對折服在場所有


  其實母親機智年輕時候已經表露無遺雖然沒有但是因為事事留心加上香火戲碼得知許多中國民間忠孝節義因果報應故事學會不少成語詩句所以不但出口成章而且常常糾正直至今日經常告訴徒眾:「從不識字母親那裡認識許多國字。」


  一個徒眾:「奶奶出家什麼好處?」


  母親信手自然順口


  不受公婆二修不受丈夫


  三修沒有廚房四修沒有家事


  沒有閨房


  柴米不受妯娌


  成為丈夫修善


  爆出一陣熱烈掌聲想像不出為何母親出口即刻成章


  信徒修持法門:「一個老太婆什麼修持知道一心善心出發地獄天堂隨心當下發心即是天堂清淨佛道榮華富貴我們一念之間。」


  母親機智幽默禪機言語贏得廣大人緣自己得意不只大家說話連平要說兒子歡喜講古


慈悲胸懷


  母親一個天生老婆心切各地弘法母親教育弟子有一次就讀西來大學法師:「你們僧團可以有意懂得融和因為你們師父事業佛法發心你們跟著起來。」


  當時勝鬘書院同學正好西來寺遊學參訪母親見到她們另一語氣:「小姐在家可以修行以前鼓勵一個做法朋友告訴修行後來死刑改判無期徒刑無期徒刑改為有期徒刑十年改判這些受刑人得到恩惠改過向善真是功德無量修行方便各行各業積德。」


  有一次讚美:「老人家慈悲。」回答:「如果慈悲投胎這裡?」


  回想起來揚州老家七十老母每天運河回家煮開以後親自當時沒有茶杯),一一凳子附近小學師生飲用後來大家一致稱呼老奶奶尊敬沒想到老奶奶可以跨越海峽兩岸甚至響遍世界


  記得香港紅磡體育館主持佛學講座母親特地上海關山九龍在前會場告訴:「知道今天演講分心在家回來我們枯木』,用心大家帶到極樂世界。」


  是的母親大人孩兒


  每次美國弘法儘管十分忙碌每天抽空母親那裡晨昏定省盡孝每次見到那種殷切盼望神情總是心中不忍所以雖然身邊許多事情未處理兩個小時閒話家常有時甚至談到深夜時分後來兒孫知道了提醒:「太爺睡覺。」「太爺吃飯。」「太爺會兒開會。」「客人太爺。」母親十分體貼人意每次聽到這些總是催促趕快回去


  母親往生美國寓所設置靈堂香煙裊裊往事上心年前屋子母親樓梯下來跌斷當時前往澳洲弘法得知消息開刀完畢正在療養恢復當中知道自己骨折第一句叮嚀西來寺住眾:「不可以通知你們師父在外弘法不要掛念。」


  母親自己人生觀:「存好心欺負不要緊經過北伐經過抗戰經過文化大革命多少磨難多少艱辛不是照樣九十幾歲?」


  母親來到台灣佛光山萬國道德正在編寫」,採訪母親徵詢老人家意見要不人家母親連忙搖頭:「不要。」然後不勝憐惜:「這樣』,?」真是天下父母

一切言猶在耳母親已經離開


  六月十六佛光山徒眾孝心母親舉辦法會事先一再告訴徒眾不可驚擾信徒沒想到消息湧入如來殿大會堂悼念母親賓客絡繹不絕五千想起母親佛光山曾經大家:「佛光山就是西方極樂世界人人心中靈山靈山下修兒子好好接引大家大家成佛。」


  如今母親應該回到一個地方整裝待發移民出國一樣這樣有人」,充滿人間佛教性格必定不捨眾生相信不久以後必定

(一九九六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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