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ctures on the Platform Sutra of the Sixth Patriarch 《六祖壇經講話》
Questions and Discussion 問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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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 頓漸品 問題討論◎ 問題討論
一、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
禪宗自西天二十八祖達摩東渡來華,衣缽傳法,歷經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門下又分南宗與北宗。
南宗以六祖惠能大師為中心,北宗以神秀大師做代表。南宗、北宗一向紛爭,如同兄弟鬩牆,因為彼此對於修行的方法,認知不盡相同。惠能大師認為心性本淨,本來是佛,識心見性,即可頓悟成佛;神秀則認為佛性人人本具,但為客塵所覆,故須透過時時修習,拂塵除垢,才能成佛。南宗的禪重在頓悟,北宗的禪主張漸修,所以有「南頓北漸」的說法。因此,談到南宗的禪與北宗的禪有何不同,其實就是要了解頓悟的分別究竟在那裡?究竟有甚麼不同?
實際上,「法本一宗,人有南北」,人有南方人、北方人,但是,法沒有南方的法、北方的法。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初見五祖的時候,五祖問他從那裏來,惠能回答:「從嶺南來。」
「嶺南是獦獠,獦獠沒有佛性。」五祖弘忍說。
惠能大師即刻反駁說:「人有南北,佛性那裡有南北呢?」
「法即一種,見有遲疾。」法只有一種,真理只有一個,但是,眾生在修行的次第上,有快有慢。因此,佛法本來沒有頓漸之別,只是眾生的根機有鈍有利,所以說「人有南北,法本一宗;人有利鈍,法無頓漸。」
六祖大師行於南方,駐錫在曹溪的寶林寺,神秀大師住在北地的荊南玉泉寺,當時人稱「南能北秀」。南宗、北宗本來可以各自發揚光大,我們也不必為他們分南、北二宗,但是在修行方面,惠能大師以頓悟為宗風,神秀大師以漸悟為入門,所以有「南頓北漸」之別。
有人問:「禪門的要旨,本來無是無非、無冤無親,但是,為甚麼『南能北秀』有水火之嫌?為甚麼南宗、北宗如同楚漢之爭?為甚麼頓漸門下彼此如同冤家對頭呢?在佛法裡,大家都是修行的人,為甚麼要如此的計較、分別呢?」這是因為修行的人,我執易破,法執難除,甚至「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時候,為了真理,為了佛法上所證所悟,互不相讓。如果你要他把生命布施給你,他可能願意,但是,要他放棄自己所悟的佛法,斷然不肯,因為他把真理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南宗的禪所以稱為頓門,當然有它特別的內容與特質。以下約略舉出幾點,說明惠能大師的禪門宗要。
◆ 六祖惠能大師排除知解上的分別,他不喜歡從知識上入門。因此,一般認為惠能大師本身不識字,其實他不是從分別上入門,他主張「不立文字,徹究心源」,所謂「識自本心,見性成佛」。
◆ 六祖惠能大師的南頓,其理論與實踐,都將禪宗具體的中國化;他讓中國的禪,實際上有了開花結果。南宗的禪,講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心佛無二」。既然是心佛無二,我們有心,心裡有佛,當下即是,何必還要再另外去追尋呢?所以六祖大師說「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禪,你在生活裡,穿衣、吃飯都是禪。所以,有人問禪師:「你是怎麼樣參禪呢?」
他說:「我穿衣、吃飯。」
「那一個不穿衣,那一個不吃飯啊!」
禪師說:「你吃飯,挑肥揀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覺,思來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計較美醜,穿得不歡喜。我們參禪的人,當吃飯就吃飯,當睡覺就睡覺,當穿衣就穿衣,所謂平常心是道。」
◆ 南宗建設了棒喝的機用和接話的簡速。「棒」始於六祖打神會,「喝」始於馬祖接百丈;南宗在師資課徒方面,有時候說法讓你開悟;有時候給你一拳、一個耳光,這都是教育。甚至揚眉瞬目、嬉笑漫罵,無一不是在說教。南宗禪在接待方面,非常簡單、迅速,不拖泥帶水。
◆ 分派立宗,宣揚宗風。南宗六祖惠能大師的門下有五家七宗:南嶽懷讓禪師門下出「溈仰宗」、「臨濟宗」;青原行思禪師門下分「曹洞宗」、「雲門宗」、「法眼宗」,是為「五家」。臨濟門下又分「黃龍派」、「楊岐派」,合稱「七宗」。於是「五家七宗」各立門戶,各有家風。
◆ 南宗對於師家教育有特殊的方便。例如,有時候說:「你緣不在此,你到別處去參訪。」有時候,十年、八年不和你講一句話;有時候,十年、二十年,只叫你做苦工。這種種特殊手段的應用,其實是用心良苦,無非是要讓你悟道。
總之,南宗的頓有別於北宗的漸。至於南頓北漸,頓漸究竟有甚麼分別?
所謂頓教,頓就是突然,這裡面沒有時間,沒有過程,是當下的,是即時的、迅速的、直接的,好像石火電光,就是那麼一刻,一下就悟了,不容許你思想,不容許你猶豫,不容許你考慮。你分別、猶豫,那就不是禪了。
所謂漸教,漸,它是有次序性的,有連續性的,如時鐘,滴滴答答,持續地向前進行。
實際上,修行本來沒有頓漸,學佛要想一下子就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所謂「萬丈高樓從地起」。因此,一般來說,理上有頓悟,事上要漸修。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很多人都是先悟後修,他先覺悟,悟了以後要修,修道以後,還要再慢慢體證。因此,頓漸應該要相互包容,不管是頓門或是漸門,應該「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永明禪師的四料簡,就把修行分為:漸修頓悟、漸悟頓修、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四種。
不管是漸修頓悟、漸悟頓修,或是頓悟頓修、漸修漸悟,大家應該互相包容,應該容許異己的存在,因為這個世界不是一個人所有的,大家應該共榮共存。因此,過去禪門的頓漸紛爭,並不是六祖惠能大師和神秀大師的紛爭,六祖大師對神秀大師十分尊敬;神秀大師也經常派遣弟子到惠能大師座下參學,甚至推崇他才是禪宗的嫡傳。可以說,祖師們並沒有紛爭,而是門徒們所謂「滿瓶不動半瓶搖」。因此,希望今後佛教的門徒們,要體諒師門的苦心,大家要相容相忍,共同為法為教爭光。
二、神秀與惠能之間,彼此有甚麼評語?
前面講過,禪宗自菩提達摩五傳至弘忍,其下分「南能北秀」。「南宗」主張「直指人心,頓悟成佛」的頓悟教說;「北宗」則重視「息妄修心」,強調「漸修漸悟」。後來,頓漸一直紛爭不已,能、秀的門徒也勢如冤家,各護其主。現在我們就從《六祖壇經》來看看這兩位一代大師,他們彼此之間各有甚麼評語。
首先,根據《傳燈錄》記載,神秀禪師的徒眾經常譏諷南宗的惠能禪師說:「能大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一個做苦工、擔柴的苦行者,他憑甚麼資格能做到祖師呢?
在這個世間上,很多人「同行相忌」,甚至在佛教裡,有時候也是彼此互不尊重。譬如,有一個人很會寫文章來宏揚佛法,就有人批評說:「他只是能寫寫文章,不會講述,也不善於言語。」
這個人一聽,趕快學習講經說法,等到會講說佛法了,又有人批評說:「某人只是講講說說,如同瘸和尚,能說不能行。」
這個人聽了人家這樣的批評,他很著急,趕快修行。但是還是有人批評:「某人只是能修行,不會辦事。」
喔!趕快學習辦事。又有人批評了:「只是一個事務僧,他也不會英文,也不會日文,不能宣揚國際的佛教。」
總之,不管他如何努力,別人就是批評,嫌他這樣不夠,說他那樣不好。所以,在佛教裡面,有一句話說:「要得佛法興,除非僧讚僧。」同樣的,我們今天的社會,要有一種「與人為善」的心理,只要別人有一技之長,總是難能可貴,你又何必一定只尋他的短處,不讚美他的長處呢?假如有人問你:「你是不是就是萬能呢?」你該怎麼回答?
六祖惠能大師當年隱藏在獵人群中達十五年之久,他隨緣安住,自我肯定;及至後來龍天推出,說法度生,人天敬仰,然而還是有人批評他說:「一字不識,有何所長?」
但是,神秀大師並不是如此說法。神秀大師告訴徒眾說:「惠能大師他是得到無師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師五祖親付衣法,豈徒然哉!吾恨不能親自去親近,虛受國恩。汝等諸人毋滯於此,可往曹溪參決,他日回復,還為吾說。」由此可見,神秀大師虛懷若谷,他對六祖的禪法更是肯定、推崇;而惠能大師對於神秀大師也是十分尊崇。例如,神秀大師曾派弟子志誠去親近他,他曾經這樣對志誠說:「汝師戒定慧,接引大乘人;吾之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彼此悟解不同,見有遲疾。」其實,悟道都是一樣。六祖惠能大師也是如此的推崇神秀大師。
我們從高僧傳裡,也可以看到過去很多的高僧大德,有時同門同輩縱有所爭,也是在法上一點就通,一點就破,溝通以後,彼此哈哈一笑。不像弟子們,不惜為法爭,甚至演變成意氣之爭。
有一天,定山禪師與介山禪師同行,定山禪師說:「生死中無佛,即無生死。」意思是說生死中,假如我們的佛性不滅的話,就沒有生死。
介山禪師聽了以後說:「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也就是在生死中,要是有佛,就不會迷於生死了。
二人爭論不已,就問大梅法常禪師,大梅禪師回答:「一青一熟。」這兩個問題,一個比較究竟,一個即將究竟。
定山禪師接著問:「那一個比較究竟?」
大梅禪師就回答說:「青者不問,問者不青。」意思是說,你老是追著問,老是這樣計較,就差了那麼一點。
所以,介山、定山兩位禪師雖然在佛法的悟解上,意境不同,但是經過大德們一指點,他們都能有所體悟。
又如馬祖道一禪師,有一次走在路上,他把腳伸在路的中央。剛好隱峰禪師推著個車子要經過這一條路,到了馬祖道一禪師的前面,趕快說:「請你收足。」請把腳收回去,我的車子要過去。
馬祖道一禪師回答:「已展不收。」我的腳已經伸出來了,我不會再收回來。
隱峰禪師便說:「你已展不收,我已進不退。」於是就推著車子輾過去。這下子便把馬祖禪師的腳輾傷了。後來,馬祖禪師回到法堂,拿了一把斧頭,對大家說:「剛才是那一個人把老僧的腳輾斷了?請出來。」
隱峰禪師立刻向前,伸出頭來,放在斧頭的下面,意思是:「你砍吧!」馬祖哈哈大笑,反而讚美隱峰禪師能夠直下承擔,能夠勇者不退。
所以,過去的禪師們,有時候,從表面上看,怎麼徒弟冒犯師父?其實是師徒接心,是表示直下承擔。甚至禪師們彼此之間,看起來好像是糾紛,實際上他們是在論道。這一點我們應該要認識、了解清楚。
說到法爭的問題,在高僧傳裡還有一段記載。有一天,耽源禪師對仰山禪師說:「南陽慧忠國師傳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寶物,他畫了九十七個圓圈圈。現在我把南陽慧忠國師所畫的九十七個圓圈圈交給你,你要好好的收藏,作為永鎮山門的法寶。」
仰山禪師接過這九十七個圓圈圈,立刻用一把火把它燒了。耽源禪師就很遺憾的說:
「唉呀!可惜!可惜!這一門學問只有少數人會,你燒了,豈不是可惜嗎?」
仰山禪師就說:「不要可惜,甚麼九十七個圈圈,我一看就知道了,這個圓圈不可執著。如果你懊悔了,那沒關係,我再多畫兩本給你。」
為了一件事情,兩個人有不同的看法,一個要保留,一個要不著痕跡;一個從「有」上覓法,一個從「無」上開始,彼此也是互相包容。
黃檗希運禪師有一天遊天台山,遇到一個禪師,彼此談笑相得,於是結伴同行。兩個人走啊走的,忽然遇到一條河,河水暴漲,也沒有橋樑。這個時候,黃檗希運就把自己的草帽、拐杖掛在樹上,面對著滔滔的流水。另外一位禪師就跟黃檗希運說:「我們一同渡河,如何啊?」
黃檗希運就說:「要渡,你自己先渡好了。」
那個禪師立刻把衣服一撩,就過去了。在渡水的途中,又回過頭來向黃檗希運禪師招招手:「過來!過來!」
黃檗希運生氣地罵道:「呸!你這個自了漢。」
表面上看起來,黃檗是在和他計較,批評他,罵他自了漢。實際上,他們是在較量禪功,說明禪要自度度他,不是自己逃跑,如慈航法師的遺囑說:「若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唐朝的藥山禪師,有一天在庭院裡打坐,身旁坐了兩位弟子,一個叫雲巖,一個叫道吾。他忽然指著院子裡一枯一榮的兩棵樹,問:「這兩棵樹,是繁榮的好呢?還是乾枯的好呢?」
道吾回答說:「繁榮的好。」
藥山再問雲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雲巖說:「乾枯的好。」
這時,正好有個姓高的侍者經過,藥山又以同樣的問題問他:「乾枯的好呢?繁榮的好呢?」
侍者回答說:「繁榮的任它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
所以,後人有詩說:「雲巖寂寂無窠臼,燦爛宗風是道吾,深信高禪知此意,閑行閑坐任榮枯。」道吾的禪風,他歡喜榮,將來是光輝燦爛的;雲巖禪師歡喜枯,他的道風就是冷淡、寂寞的。
頓的任他頓,漸的任他漸;神秀的歸於神秀,惠能的歸於惠能,一如「繁榮的任繁榮,乾枯的任它乾枯」。因此,《六祖壇經》講到頓漸,雖然我們很讚美惠能大師,但是,我們也欽佩神秀大師。因為,所謂學佛要「行解並重,頓漸一如」,我們應該要有這樣的看法。
三、因何要說志誠禪師是盜法之人?
志誠禪師本來是神秀大師的弟子,奉神秀大師之命,到曹溪惠能大師的座下,「隨眾參請,不言來處」。
有一天,被六祖惠能大師發現他是從神秀那裡來的間諜,是來偷聽盜法的,因此,六祖惠能大師就問志誠禪師:「你是從那裡來的?你是來做甚麼的呢?」志誠禪師照實回答。
六祖再問:「你為甚麼來這裡盜法呢?」
志誠禪師回答說:「未說即是,說了不是。」我沒有報告之前,你可以說我是盜法,但是我剛才已經跟你講明了,我是從那裡來,為甚麼而來,我已經自首了,應該不是盜法。
在佛教裡,講說佛法,弘揚教義,叫做說法;把自己所知所證的傳給後人,叫做傳法。甚至於住持傳位給下一代,也叫傳法。如果不是公開的傳法,叫密傳;如果不是公開的來參學求道,而是私自來學習,就叫盜法。盜者,就是「非其所有,竊為己有」;志誠禪師「不言來處」,後被六祖惠能大師和他的門下發現、識破,所以說他是來盜法的。
其實,在佛教裡,並不單是志誠禪師盜法,像過去韓國有一位圓測大師,他很喜歡玄奘大師的說法。有一次,正當玄奘大師把自己證悟的唯識論傳授給他的得意門徒窺基法師時,圓測就在旁邊聽講,被玄奘大師知道了,說他是盜法。現在有很多的教授、老師上課,並不喜歡有人旁聽。因為,旁聽總不負責任,擾亂了講授的氣氛。很多的學者專家,學有專長,他希望把自己的所學所長,傳給自己所信賴的人。如果佛法所傳非人,有的時候被拿去賣弄,以此作為貪求名聞利養的手段。有的人甚至把別人所證悟的佛法竊為己有,認為是自己的創作。這種情形,不但過去發生過,現在也還有。
當志誠禪師被六祖和他的門下發現以後,經過了一番解釋,六祖惠能大師就再問志誠禪師:
「你的老師神秀上人,平常都教你們甚麼法門呢?還有些甚麼道理呢?」
志誠禪師說:「我的老師教我們住心觀靜,長坐不臥。」
六祖惠能大師一聽,不禁有所感,就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長坐拘身,於理何益?」六祖大師的意思是說,禪如果光是住心觀靜,光是長坐拘身的話,這個沒有活用。
其實,能做到「住心觀靜,長坐不臥」,這也很難得了。但是,以六祖大師的境界來說,活用的禪不是這樣,所以,他不禁很慨歎的說了一首偈語:
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
元是臭骨頭,何為立功課?
這一首偈語就是說,我們生下來就是常常坐著,比較少躺臥下來,到了死的時候,則是常臥不起,也不會坐了;身體原來只不過是一具臭皮囊,何曾立過甚麼功德?所以參禪打坐,重在自心覺悟!
六祖惠能大師發現志誠禪師盜法以後,給他一些開導,志誠禪師嘆為稀有,讚嘆六祖惠能大師的法門高峻、微妙。因此,後來就在惠能大師的門下,心甘情願地為六祖大師做侍者。
神秀大師經常派人到惠能大師那裡去,而這許多弟子們後來也能在惠能大師座下參學有得,有所發揮,不負神秀大師的心願。
說到志誠禪師盜法的問題,豈但是盜法,在神秀大師的座下,過去還有人想盡種種方法盜衣。因為,六祖惠能大師是由於衣缽相傳,所以成為禪宗的正統,神秀大師沒有得到衣缽,表示他沒有得法。因此,弟子們想盡種種的方法,要來盜衣。乃至六祖大師圓寂以後,更有一位來自韓國的金大悲,想要偷盜六祖大師的遺體到韓國供養,可見六祖大師德望之高。
所謂「盜」,在五戒當中,殺盜淫妄酒,可能就是盜戒最難受持。因為,盜戒就是「凡是有主的東西,不可以不予而取」。有主的東西,人家沒有給我,我不可以要。一杯茶,人家沒有叫我喝,我不能喝;一朵花長在樹上,是人家種植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摘;公家的一個信封、信紙,不是我應該用的,我不能用。所以,大家如果能持盜戒的話,則所謂貪污、漏稅、倒閉、走私,就不會發生了。
竊盜財物是犯戒,盜法也不好。不過,佛法其實也不是「偷盜」可以獲得的。例如有人問趙州禪師:「如何開悟成佛?」
趙州禪師不直接回答,只是站起來說:「我要去小便了。」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說:「你看,這一點小事還得我自己去呢!」意思是說,吃飯、小便,你代我不得;同樣的,佛法是我的,你怎麼盜得去呢?所以,佛法要靠我們自己證悟自性,證悟自己的禪心,不是可以盜得來的。
四、坐臥站立是禪嗎?
參禪,究竟是坐呢?還是臥呢?還是站呢?六祖大師說,禪非坐臥;坐、臥、立都不是禪。所以,六祖大師曾對志誠禪師說:「住心觀靜是病,不是禪。」
那麼,如何才是禪呢?紫柏大師曾經這樣說過:
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
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
禪不是閉眼打坐,閉眼打坐只是進入禪的方法之一。如南嶽懷讓禪師問:「譬如牛拉車,車子不走,是打車子呢?還是打牛呢?」
打車子沒有用。參禪,要緊的是觀心、用心。你要想明心見性,光是用身體打坐,並不一定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參禪打坐,用心第一。當然不能否認打坐是初學參禪的人應有的必經過程。
真正的參禪,也重在作務,重在生活。百丈禪師說:「搬柴運水,無非是禪;揚眉瞬目,無非是道。」因此,真正的禪是甚麼?搬柴運水是禪,腰石舂米是禪,犁田鋤草是禪,早耕晚課是禪,忍耐慈悲是禪,勞苦犧牲是禪,方便靈巧是禪,棒喝教化是禪。禪,是人間的一朵花,是人生的一道光明;禪,是智慧,是幽默,是真心,是吾人的本來面目,是人類共有的寶藏。有了禪以後,我們在世間上沒有恐懼,即使面對生死,也不畏懼。有了禪,心中就有了定,就有了力量。
佛陀曾說:「坐禪能得現法樂住。」所謂現法樂就是禪定之樂,這是一種從寂靜心中所產生的美妙快樂,絕非世間五欲之樂可比,勤於禪坐的人,可得此禪悅之樂。
因此,雖然禪不是坐,也不是臥,當然更不是立,不過,如果我們想體驗禪悅的妙味,應該實地去打坐。依天台《小止觀》說,初學坐禪,當調五事:調食、調睡、調身、調息、調心。
關於調身方面,「毗盧七支坐法」是坐禪調身的最佳姿勢,分為七個要點:
◆ 端坐盤腿,跏趺而坐;
◆ 背脊豎直,不可靠壁;
◆ 安手結印,置於膝上;
◆ 頭面要正,頸靠衣領;
◆ 雙肩應平,輕鬆自然;
◆ 斂目平視,觀照自心;
◆ 嘴唇抿合,舌抵上顎。
打坐經驗久的人,不管林下水邊、巖洞塚間,都能夠安然入定;但是初學的人,最好選擇在室內,遠離吵雜的地方,比較能夠收到效果。室內的燈光不可太亮,以免刺眼;也不可太暗,以防昏睡。最好能擺設佛像,燃香供佛,以攝心提念。坐禪的位置,避免直接通風,以免引起傷風的毛病。
除了環境之外,飲食、衣著也要注意。吃完飯一小時之內,不好打坐,因為此時血液都集中於腸胃,此時打坐,既不合乎生理衛生,而且容易昏沈。飲食不可過飽,也不可太餓,最好七、八分飽。穿著以寬鬆、舒適、柔軟的衣服為宜,一切束縛身體的物件,如手錶、眼鏡等,皆須鬆開,以免妨礙血液循環。睡眠要充足,以免昏沈入睡,浪費寶貴時間。
其他坐禪應注意的事項,例如:
1、坐時,雙手先將衣服稍稍撩起,名曰「提半把」,以免衣服緊迫頸部,造成不適。
2、靜坐時儘量避免在冷氣口或電風扇下打坐。最好以毛巾包著膝蓋,以防風濕。
3、靜坐的地方以乾燥的木板或榻榻米為宜,但仍需敷陳厚軟適度的坐墊。
4、坐墊隨個人身體需求而異,以能坐得豎直平穩,不阻塞氣脈為妥當。
5、初學靜坐者,一定要由有經驗的老師指導,以防偏差。
6、初學靜坐時,多半無法雙盤,則以單盤為宜;不要勉強坐太久,以時間短、次數多為宜。
禪的精神,並不局限於打坐的禪堂,在二十四小時之中,舉手投足,揚眉瞬目,都充滿了禪的妙趣;禪的消息,並不僅僅在斂目觀心的禪定中,日常的著衣喫飯、走路睡覺,都透露著禪的妙機。生活中的禪,是將寂靜的禪定工夫攝入日常的勞動之中,而達到動靜一如的境界。禪,是從瑣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個身心去參透宇宙的無限奧妙,是偉大於平凡,化高深於平淡的修持。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無一不是明心見性的方便。
永嘉大師說:「行也禪,坐也禪,語默動靜體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