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manistic Buddhism Series 7 - Dharma and Doctrine 《人間佛教系列7-佛法與義理》
Buddhist Truth 佛教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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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真諦什麼是真諦?真諦就是真理,也就是根本大法的意思。佛教的真諦指的是三法印、十二因緣、性空、四聖諦等。
佛陀成道,最初在波羅奈斯城外的鹿野苑講說佛法,講法的內容就是「四聖諦」,這是佛教史上有名的初轉法輪。
在佛教裡,稱聽聞四聖諦、十二因緣而開悟證果的人為聲聞乘。一般人的印象中,聲聞乘是自度自了的小乘人,因此有些人以為小乘根器所修持的四聖諦是小乘法,不屑一顧,這是不正確的觀念。其實四聖諦是佛陀所證悟,並且揭示於世人的真理,是真正的根本佛法。根據佛陀的教示,人生宇宙的實相,不外是苦、集、滅、道四種道理;一切三藏十二部,也莫不由此開展出來,如華嚴等大乘經論,雖然敷揚大乘思想,但是仍特別設有「四諦品」,所以四聖諦實在是大小二乘共學、應學的基本法門。
四聖諦的諦,就是真理,包含有審察、真實不虛的意思。四聖諦是苦諦、集諦、滅諦、道諦。苦諦是以智慧觀察出三界是個充滿痛苦、缺乏快樂的火宅;集諦是以智慧徹悟到貪瞋癡等煩惱是造成生死痛苦的原因;滅諦是透過智慧,證得清淨的涅槃自性;道諦是尋找出離苦得樂的出世法門。苦、集二諦是迷界的世間因果,苦是集的結果,集是苦的原因。滅、道二諦是悟界的出世間因果,滅是道的結果,以正道滅除了痛苦;道是滅的原因,以修八正道的方法,解脫了煩惱。
以下依次說明四聖諦:
一、苦諦
人生要追求快樂,人人應該樂觀進取,不要老是把「苦」掛在嘴邊,終日愁眉苦臉,過著消沉頹廢的灰色生活。也許有人會反問:人生既然要追求快樂,佛教為什麼還要談苦呢?
佛教之所以講苦,其目的是為了讓我們了解,這個世間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苦,知道了苦的實相,進一步去尋找滅苦的方法。因此了解苦的存在,只是一個過程,而如何滅除痛苦,獲得解脫,才是佛教講苦的最終目的。
也許有人會說:「我既不貪愛名利,也不戀眷愛情,我的人生充滿了快樂,怎麼佛教說人生是痛苦的呢?」根據佛教經典的說法,苦有三苦、八苦、一百八苦,乃至無量無數的苦,歸納之,不外身苦和心苦。生命終了時如風刀割身般的風刀苦。有的人雖然對物質非常淡泊,能忍受冷熱、貧餓的痛苦;有的人對感情能夠超然,忍受得了愛別離、怨憎會的痛苦。但是每一個人都無法脫離生命結束時的五取蘊苦,因此人一生中,沒有不嚐受痛苦的;不管我們談不談苦,每一個人都會有痛苦的經驗,只是痛苦的對象不同罷了。假如我們能夠徹底了解苦形成的原因,找到對治的方法,就可以遠離痛苦的淵藪,享受真正快樂的人生。
形成痛苦的原因,究竟有哪些呢?
(一)苦的原因
1.我與物的關係不調和:苦的來源,第一個因素是我與物之間的關係不調和。譬如我們住的房子太窄小,人口又多,擁擠不堪,不能稱心如意,自然感到痛苦。又如晚上睡覺時,所用的枕頭高度不合適,一夜無法安眠,精神不濟,難免心煩氣躁,痛苦不安。書桌的高低、燈光的照明不恰當,無法安心研讀,對一個喜歡讀書的人來說,也是一件痛苦的事。舉凡日常生活中使用到的物品,如果不能適合我們的心意,充分地取得協調,就會產生痛苦。除了身外之物的東西會帶來種種的不便與痛苦之外,我們身上的毛髮、指甲等東西,如果不加以適當的修剪、洗濯,所產生的污垢,也會帶給我們困擾,因此古人常拿毛髮來比喻煩惱:「白髮三千丈,離愁似個長。」又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沒有生命的物,和我們的生活,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2.我與人的關係不調和:人我關係的不調和,是苦惱的最大因素。譬如自己喜愛的人,偏偏無法廝守在一起,而自己討厭的人,卻又冤家路窄,躲避不了;這就是佛教所謂的「愛別離苦」和「怨憎會苦」。
有時由於個人的見解不同,辦事方法千差萬別,彼此引起衝突摩擦,產生痛苦。有時自己小心翼翼地做事,深怕得罪了人,但是看到一群人,背著自己竊竊私語,心中就感到惶惶不安,以為一定是在批評自己。由於人我關係的不能協調,雖然在一起共事,卻事事不稱心,處處不如意,影響了工作效率。人我關係的不協調,足以挫折一個人的雄心大志,而陷於萎縮頹喪的痛苦之中。因此人我關係的調和,是我們立身處世非常重要的功課。
3.我與身的關係不調和:有人說:「健康是第一財富。」假如沒有健康的身體,縱然擁有天下的財寶、曠世的才華,也無法發揮其功用。而身體的老病死,是自然的現象,任何人也逃避不了,再健壯的人,也有衰弱的一天;再美麗的容貌,也有蒼老的時候。年輕的時候,雖然可以逞強稱雄,但是隨著歲月的消逝,年齡的增長,我們的器官也跟著退化,眼睛老花了,機能衰退了,動作遲鈍,不復當年的生龍活虎、叱吒風雲。一個小小的感冒,就足以使我們纏綿病榻數日;一顆小小的蛀牙,就夠我們整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由於我與身體的關係不能調和,種種的苦惱也接踵而至。
4.我與心的關係不調和:心具有主宰意,如一國之君操縱著一切。古人說:「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我們的心如野馬脫韁,到處奔竄,不接受我們意志的自由安排。譬如當我們的心中生起貪瞋癡等煩惱時,雖然努力加以排遣,卻才下心頭,又上眉頭,那麼的力不從心。又譬如心中充滿種種的欲望,雖然極力加以克制,卻又事與願違,不能隨心所欲。這種由於我與心的不調和而產生的痛苦,實際上並不亞於身體不調和所帶給我們的苦痛。身體的病苦,依靠高明的醫藥,就有痊癒的可能性,而心理的毛病,有時連華佗也束手無策。
我們常聽到有人埋怨別人說:「你又不聽我的話了。」其實最不聽話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們自己的心,我們無法不叫自己的心不起妄念,不生煩惱。自己的心實在是世界上最難征服的敵人,我們和心如果處於敵對的關係,每日干戈不斷,痛苦交迫是必然的。
5.我與欲的關係不調和:人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欲望,欲望有善欲和惡欲之別。好的欲望有希望成聖希賢、成佛作祖,或者希望開創一番事業,服務鄉梓社會,造福人群國家,所謂立功、立德、立言等三不朽,佛教稱這些向上求進的欲望為善法欲。另外如貪圖物質的享受、覬覦官運的顯赫、眷戀愛情的甜蜜等等,佛教稱這些可能使我們墮落的欲望為惡法欲。善法欲如果調御不當,會形成精神上的重大負擔,產生很多的痛苦,更何況惡法欲!如果無法善加駕馭,和我們的心保持良好的關係,其所帶來的痛苦,更是不堪負荷。培養超然於物欲的見識,是我們創業的基本要素。
6.我與見的關係不調和:見,指的是思想、見解。物質上的匱乏、欠缺,還能夠忍受,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思想上的寂寞、精神上的孤獨,古來多少真理的追求者,都是孤獨地彳亍於真理的道路上。因此陳子昂乃有「獨愴然而淚下」之悲歎,釋尊方有入涅槃之念;而令我們感到痛苦的思想是似是而非的邪知邪見。
佛陀在世的時候,有一些邪見外道主張修持種種的苦行:或者倒立於林間,或者在火邊燒烤,或者在水裡浸泡,有的人絕食不飲,有的人裸形不穿,極盡可能地使身體受苦,企圖藉著苦行以獲得解脫。由於這些外道的思想不純正、見解欠適當,徒然使身體受到折磨,增加許多無謂的痛苦。邪知邪見是陷我們於痛苦之中,障礙我們追求真理的最大絆腳石。
7.我與自然的關係不調和:從人類文化史來看,人類最初的活動,就是和自然的一連串戰爭記錄。自古以來,自然界帶給我們的痛苦,真是不勝枚舉。如人們為了防強風吹襲,在門窗裝上硬厚的防風板,風患解決了,卻遮蔽了光線,看書時產生視線不足的苦感。有時門窗雖已關得很緊密,但是刺骨的冷風,仍然如利箭一般咻咻地從細縫中鑽進來,令人難過。這些難過煩躁,還是有限的痛苦,強烈的颱風帶給人類的災害,財產的損失,人命的傷亡,遠勝於此。除此,地震、水災、火災等,也會帶給我們嚴重的災害,譬如水量過多,泛濫成災,平夷變成汪洋,無處安身;反之水量太少,乾旱成災,大地龜裂,無法耕作,都足以危害生存。凡此自然界種種的不調和,所帶給我們的苦惱,是顯著且直接的。
苦,不管是來自於物、自然等外在因素,或者是心、見等內在因素,歸究其根本來源,皆緣由於我執、我見。老子說:「吾之大患,為吾有身。」根據佛教的說法,一切痛苦的來源,在於有五蘊和合的假我。所謂五蘊和合,是說我們的生命,由物質的色和精神的識,加上心識活動所產生的作用──受、想、行三者積聚而成。這五者只是條件的組合,暫時的存在,如果因緣不具足,一切則歸於幻滅。不過一般人的觀念,以為由五蘊和合的色身是永遠不滅的,將它執著為真實的自己,產生種種的貪愛,而流轉於痛苦的長夜。假如我們能夠洞察我的虛妄性,證悟本來無所得的性空妙理,自然能超越一切的痛苦。因此《般若心經》上說:「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怎麼樣才能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呢?體會「無我」就能體會五蘊與空相應的道理,五蘊空了之後,痛苦自然滅除,有個淺近的例子可以說明此理:
歐美各國,盛行踢足球的運動,每次比賽,皆有十萬以上的人觀覽,蔚為風氣。有一位先生,一邊抽煙,一邊觀看球賽。由於全神貫注,忘了手上的香煙,不小心煙屑燃燒到隔壁一位先生的衣服。抽煙的人,趕緊道歉,被燒的人仍聚精會神地看著激烈的比賽說:「不要緊,回去再買一件。」這是什麼心理呢?這是「無我」的境地,「我」已經全神投注在「球」的上面,此時此刻,看球比掛心衣服更要緊,因此衣服被燒破,也不計較了。彼此說完話,又繼續看比賽,抽煙的人馬上被精采、緊張的比賽所吸引,不知不覺中,煙灰又燒到前面一位小姐的頭髮上,「噯喲!好痛!」抽煙的人一聽,糟糕,自己又闖禍了,忙不迭地道歉,小姐不假思索地脫口說:「沒關係,回去再買一個就是了。」說完又全神貫注地看起球來了。
為了看球,頭髮燒了都不介意,如果不是看球看得著迷,不要說衣服、頭髮被燒了,只要煙灰不小心掉在身上,一定會和對方理論到底,甚至鬧到派出所。但是當觀看球賽入迷時,全部的精神都集中於球賽,「我」遭受到什麼傷害,已經無關緊要了。像這樣,一場球賽,就能夠牽引我們的注意力,達到渾然忘我,而不知道灼傷的痛苦。如果能夠照見五蘊皆空的話,必定能遠離一切的痛苦。
苦的存在,是不可否認的真理,因此佛教一再強調這個事實,並且進一步找出解決的辦法。現在一切的學術、經濟、醫藥、政治,不斷的改進,精益求精,無非是為了改善我們的生活,將人類的痛苦減少到最低程度。但是一般社會上的濟苦助貧,解衣推食,只能方便地解救一時的困苦,不能徹底拔除痛苦的根本,佛教不但要除去眼前的災厄,更重要的是要解脫生死的本源。《金剛經》說:「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就是徹底地解決人生問題,不但要斷除今世的煩惱,更要超脫無盡期的生死輪迴,證悟到無餘涅槃的境界,把一切的痛苦根源徹底地連根拔除。因此佛教說苦,不是消極的知苦,沉溺於痛苦之中,而是積極的去苦,超越痛苦桎梏的束縛。
(二)遠離痛苦的方法
1.充實自我的力量:有人說:「不信仰佛教,脫離不了生老病死的痛苦;但是信仰佛教,也一樣受到生老病死的折磨。信仰佛教,有什麼意義呢?」信仰佛教雖然也有生老病死的現象,不過有了信仰,面對痛苦時,有更大的力量去克服,面對死亡時,能更灑脫地去接受。
佛教裡的大阿羅漢,為了求證自性,不少人在山林水邊,甚至在塚間修行;孔門的聖賢,遠離塵囂,接受清苦淡泊的物質煎熬,別人不堪其受苦,但他們卻如魚得水,一點也不以為苦。為什麼修行者面對著一堆白骨,能毫不厭懼,依然勤奮精進呢?為什麼聖賢們衣食菲薄,窮居陋巷,仍能怡然自得呢?因為他們樹立高遠的人生目標,對自己的理想,有一股強大的信仰力量,所以面對一般人無法忍受的痛苦時,能夠堅忍地去克服,絲毫也不覺得痛苦。我們翻閱歷史,古來有一些慷慨激昂、從容就義的英雄豪傑,為維護正義而奮鬥犧牲,為實踐理想而奔走忙碌,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們堅持自己的信仰,即使殺身成仁、肝腦塗地,也不以為苦。
對宗教信仰有真正的認識,會增加自己的力量,即使遭遇到什麼苦難,也會逆來順受、甘之如飴。譬如一般人,神佛不分,見到佛像或神像,總是祈禱說:「佛祖啊!神明啊!請您保佑我生兒生女;保佑我富貴榮華;保佑我家庭平安;保佑我一切如意……。」這種信仰,是藉著神佛的力量來助長貪心,一旦所求不能獲得滿意,就落入失望的深淵,甚至怨天尤人,譭謗宗教。這種建立於貪求之上的信仰,當然毫無力量可言了。
我從出家以來,每天膜拜佛菩薩時,也有所求,不過我的祈求是這樣的:「慈悲的佛陀,請把眾生的一切苦難都讓我來承擔,使您的弟子考驗自己對眾生的悲願有多深,對您的信心有多強,讓您的弟子了解自己擔負責任的力量,究竟有多少?」正信的佛教徒,不應該向佛菩薩作無理的要求,應該效法佛菩薩,將自己奉獻給眾生。如果每個人在信仰上都有這種施捨而不貪求的認識,自然能增加無比的力量,人情任他冷暖,世事任他炎涼,即使災難苦痛交相煎迫,也能泰然處之,不以為苦了。
佛教說人生是痛苦的,我個人卻認為人生很快樂。為什麼呢?因為苦雖然存在於現實中,但是我們如果能以堅強的力量加以克服,更能體會快樂的意義。辛勤耕耘之後的果實,特別的香甜甘美,而建立正確的信仰,培養堅定的信力,是我們超脫痛苦的要件。
2.滅除痛苦的根源:培養堅定的信仰力,固然可以超脫痛苦的束縛,但是滅除生死的根本痛苦,才是修道最主要的目標,而不僅僅是在意志、調心、思想上以為不苦,就足以自慰了。因為生活上的枝葉煩惱,雖然克制了,但是生老病死,如果不能完全解脫,根本的五取蘊苦還是存在的。俗話說:擒賊先擒王。我們應該滅除痛苦的根本,才能得到永恆的快樂。
痛苦的根源來自於我執、我愛、我見,由於有「我」,因此要索求好物,以滿足我的需要,而有我貪;不順我心,生起瞋恚,乃有我瞋;堅持己見,不明事理,故生我癡。因為有「我」,貪瞋癡等煩惱,如影隨形般地困擾著我們。如何才能滅除根本痛苦呢?修持「諸法無我」的法門,則能滅除根本的痛苦。但是,「無我」不是要大家毀滅自己的生命,佛教不是否定人生價值,否定生命存在意義的宗教。
所謂「無我」,是去除我執、我愛、我欲,而不是消滅一切、拋棄一切的意思。即使自殺殞命了,死的只是虛假的肉體,「我」仍然是死不了的。事實上佛教的「無我」,是般若義、是因緣義、是大悲義、是真空義,乃是由否定世俗的我執我見,來肯定第一義諦的真理,因為滅除了貪瞋自私的小我,才能顯現出常樂我淨的真我。證悟真我的聖者,並非遠離人間,是依然喝茶、吃飯,做人、處事,過著常人的生活,在生活裡、精神上,沒有污染,獲得清淨;拋棄虛妄,證悟真實;遠離無常,體驗永恆。
我們所執著的我,如蜉蝣寄世,只有數十年的歲月,是虛幻暫時,瞬息即變的,真實的我是超越時空、對待,與法性相應、虛空相等,真實的我是絕諸煩惱,清淨無染的法身真如。如何把小我擴大,體證永恆的生命,是離苦得樂的要道,也是吾人不容懈怠的急務。
二、集諦
集是形成痛苦的原因。我們由於無明、渴愛的驅使,造下種種的惡業,然後依業報而招感種種的苦果。集的內容是「業」,即「業」的集合,所謂「業」,是指我們身、口、意所造的一切行為,我們做了某一種行為,一定會接受此行為所造成的後果,因此「業」不但不會消失,還會積聚在一起。業不一定都是壞的,也有好的業,所謂善業、惡業,我們想嚐苦果或樂果,就看我們到底造下什麼業而決定。
「因果業報」的思想,是普遍於印度一般哲學思想界上的特殊教義,也是佛教思想史上偉大的教示。業的真正意思是:「自己的行為自己負責」。
人類思想史上,讓哲學家、宗教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就是「本體論」的問題,對於宇宙人生的起源,乃有元素說、偶然律、尊祐說等種種學說產生。譬如西方的基督教、天主教,將世界的形成歸諸於上帝的創造;印度的婆羅門教,則主張一切由梵天演變而來,企圖找出第一因,建立神力主宰一切的他力說。而佛教強調人類命運的真正主宰者、決定者是自己,不是別人,甚至上帝、梵天,也無法脫離因果業報。佛教所說的業報,是自力創造,不是神力決定。人生的幸福或痛苦,前途的光明或黑暗,不是神賜給我們,是決定於我們自身努力了多少。好的果報,是我們自己做了善事,種下善緣而獲得的;壞的果報,也是我們自己做了壞事,種了惡緣而招致的。別人無法賜福或降禍給我們。行善、為惡,完全是自己的造作,別人無法操縱我們,由此可見佛教是非常尊重自由意識,講求自業自受,是自力的宗教。
胡適先生有一句話說:「要怎麼收穫,先要那麼栽。」業就像種子一樣,我們希望有怎麼樣的收成,就必須播種怎麼樣的種子;我們造下什麼樣的業,就會受到什麼樣的果報。業是果報,是機會均等,業報是不論身分、性別、尊卑、貧富,是人人平等,必然受報的。業報,縱然是夫妻、父子、師弟、朋友,誰也無法代替,一切皆由自己去承受。業報將我們行為的後果,清清楚楚地記載下來,其精確度,甚至今日的電子計算機、電腦,也望塵莫及。假如人人都有因果業報的觀念,道德意識一定會提高,社會的犯罪行為自然減少,建立一個樂利祥和的社會,乃指日可待;業報說,對於淨化當今社會污濁的人心,提高倫理道德方面,實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佛經說:「法不孤起。」任何事物的生起必有其因果律,我們的生活也處處離不開因果,譬如肚子餓了要吃飯,吃飯的結果,肚子飽了,就不再饑餓;疲倦了,需要休息,經過一番養精蓄銳,終於恢復精神,活力充沛。我們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乃至知、情、意的心靈活動等,哪一樣能脫離因果關係?因此,想追求幸福的人生,就必須播種善因、好種,才能嚐到甜美的佳果。
曾有人這樣問:「現在的農產品,可以用接枝的科學方法,把芒果和香蕉交配成新品種,這種情形,因果上又如何解釋呢?」俗話說:「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種的是芒果和香蕉的混合種,長出來的,當然是既不像芒果也不像香蕉的新品種。這個新品種,是合二者的因,所產生的新果,仍然沒有違背因果定律。
「試管嬰兒」也曾引起全世界的震撼。試管嬰兒雖然不在母親體內受胎,但仍需要父精母血,再加上科學的培養,才能成長,這一切仍然是因緣和合,不離因果關係。假如試管不放入可以成長為人的精血,再進步的科學,也無法製造出人。如果試管本身能生出嬰兒來,叫試管自己生,不就了事嗎?但是事實並不如此,試管中沒有因,絕對產生不了果。
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脫離因果律,種下了惡業,必然要受到惡報。惡業的集聚,雖然帶給我們苦難的人生,但是惡業是可以了盡,而給我們無限的光明和希望。好比一個人到處借貸、負債累累,但是只要有一天把債務還清了,就能無債一身輕;一個窮凶極惡、罪業滔天的人,只要有一天應受的業報受盡了,必能還回自由無罪之身。一個惡業盈貫的人,猶如觸犯法網的人,經過法律的制裁,在牢獄裡受完刑罰之後,就可以重獲自由,再見光明。
佛法說:「諸行無常。」罪業也是無常變化,空無自性,只要我們不繼續製造惡業,並且廣植善業,有一天一定能夠離苦得樂,免除痛苦的折磨,所謂:「隨緣消舊業,更莫造新殃。」業報說並不是消極的宿命論,而且充滿了積極進取的意味。我們如果想從痛苦的深淵解脫出來,首先要滅除集苦的原因,不再造作新的苦業,快樂的人生就不遠了。因此徹底了解造成痛苦的原因,是吾人追求幸福不可忽視的要務。
三、滅諦
為什麼要信仰佛教,信仰佛教的目的是什麼?信仰佛教,就是為了追求「滅」。提到「滅」,會令人聯想到消滅、滅除、空無,而感到懼怕。其實「滅」,並不是一般人望文生義的消滅、滅除的意思。滅的真意是去除虛妄分別的煩惱,而顯出真實一如的自性;滅不僅消極地帶有破壞性,並且積極地具有創造性、建設性。
所謂滅是指滅盡了貪、瞋、癡煩惱的理想境界。渴愛的欲火熄滅了,寂靜清涼的涅槃境界才能顯現出來。大乘佛教的般若空觀,和滅相同,也是要空去我們的無明貪愛,以顯發般若智慧。講到空,有人會認為:「佛教說空,天地也空無了,人我也泯滅了,空把人陷入虛無飄渺的世界之中,空把人炸得粉身碎骨,蕩然無存,空實在太可怕了!」
其實佛教的空,並不是虛無主義者的斷滅空,空之中涵蘊無限的有,不空則沒有,空了才能有。平時我們觀念中的有是妄有、假有,佛教的空,才是真有、妙有。
為什麼明明是空的卻變成不空,滅的變成不滅呢?舉簡單的例子來說明:平常我們要把一件事辦得好,必須考慮五個項目:人、事、時、地、物,其中的地就是空間的意思,空間的重要性,可見一斑。事實上空間和我們的生活,如唇齒相依般,關係非常密切,譬如有空間,才能舉辦講演;衣袋有空間,才可裝納東西;錢包是空的,所以能夠儲放金錢。甚至大家的鼻子是空的、耳朵是空的、口腔是空的、腸胃是空的,乃至全身的毛細孔是空的,才能吸收空氣,攝取養份,進行新陳代謝的作用,以維繫生命。假如把這些空間都堵塞起來,人類片刻也無法生存下去,因此空才能存在,空才能生有。
儒家的荀子主張心性的修養工夫,要做到三個步驟:「虛、一、靜」。平時我們說做人要虛心,才能有進步,所謂虛心,就是心要保持適當的空間,不剛愎自用、不恃才傲物,心有了空間,自然容易吸收新知,接納別人的意見,進步是不待言的。
《華嚴經》云:「若人欲識佛境界,當盡己意如虛空。」我們每個人都知道虛空,但是誰能夠把虛空的樣子和形狀,明確地說出來呢?虛空的形狀究竟是長的?是方的?還是圓的呢?虛空遍一切處,無所不在,虛空投射在一個茶杯裡,這個虛空就是圓的;虛空呈現在長方形的盒子中,虛空就是長方形,因為虛空無相,因此無所不相。虛空是超越有無對待,無所不有的究竟常道。我們如果能把心擴大得如虛空一樣無窮無限,我們就能了解佛的境界是什麼了。
所謂成佛,就是證悟了般若真空的實相及涅槃寂滅的真理,寂滅主要是指生死的滅絕,輪迴的斷除。人由於有生死輪迴,因此輾轉於痛苦的長夜;唯有將生死輪迴滅絕了,才能不生不死,獲得究竟常樂。而我們之所以有痛苦,是因為我們有欲望;想免除痛苦的折磨,根本的辦法,就是要滅絕世俗的欲望。
有些人對於佛教要人滅除欲望,覺得很害怕,害怕世俗的欲望滅除了,就不能結婚生子、升官發財,享受人間的歡樂,實際上,佛教是追求幸福的宗教,並不排斥正當的追求,一樣可以男婚女嫁、經商從政,佛教所否定的是對物欲的貪著無饜。在佛教裡有一位維摩詰居士,他雖有美眷田園,富可敵國,卻不被物欲所駕馭,維摩詰居士是真正做到了「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的境界。
有人說佛教排斥感情,其實佛教是最注重感情的宗教,佛教所要去除的是私情私欲,且將私情昇華為慈悲,將私欲淨化為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