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ddhist Affinities over a Century 3 - Social Affinities 1 《百年佛緣3-社緣篇1》
Fragmentary Contact with International Leaders 國際領袖們的交往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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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領袖們的交往片段世界上各個國家都有領導人,在我見過的許多領導人中,心儀的,當首推印度總理尼赫魯先生(Jawaharlal Nehru)了。
尼赫魯總理
尼赫魯總理是印度獨立後第一任總理,一八八九年出生,是繼「聖雄」甘地(Mahatma Gandhi)之後,成為印度的領袖,甚至後來以他的聲望之高,成為世界級的領袖。
我和他,照理說本來是沒有因緣見面的,因為那個時候中華民國政府退守台灣,中印宣布斷交。對一個不是邦交國的領導人,我們哪裡有什麼理由能要求拜訪見面?但是在一九六三年的時候,有一個機會來臨,當時政府要中國佛教會組織一個世界訪問團,我因此有了機會到訪許多國家,並且有機會見到當地的領袖。
我們訪問團的成員有:白聖法師、賢頓法師、淨心法師以及朱斐、劉梅生兩位居士,我則擔任團內的發言人。那個時候我在台灣,一心就想到印度去朝聖,現在有這麼一個機會能到印度,在我,見不見到什麼人不重要,但一定要到佛陀的聖地去禮拜。
可是從在台灣辦理印度簽證開始,就已經遇到了困難。因為當時兩國沒有邦交,我們到哪裡去簽證呢?後來有人告訴我們,可以到台北英國的領事館辦理。到了英國領事館,辦事人員說,印度簽證必須要打電報辦理,而且不知道要多少次的來往,費用要五百塊美金。
我們如數繳交了五百塊美金,但是一、二個月過去了,卻如同石沉大海,一點消息都沒有,幾次去英國領事館催問,他們都回答說:「沒有獲得回音,我們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我們已經預感此路不通,要在台灣辦印度的簽證是沒有希望了。迫於訪問團出發的日期就在眼前,只得第一站先到香港,再由香港轉到泰國再說了。
抵達泰國曼谷時,由國家宗教廳出面,給予我們隆重的接待,竟然有二千多名比丘到廊曼飛機場列隊歡迎。那一次,宗教廳希望我們住在泰國的寺院裡,但當地的華僑佛教徒則堅持我們一定要住在中華佛學研究社,因為它是華僑歷史最久的一個佛社。在我們下榻佛社的期間,外面都有衛兵守衛。
除了相關的訪問行程外,我們心目中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曼谷能辦理印度的簽證。說來因緣真巧,當時的駐泰大使杭立武先生,他和印度駐泰大使非常友好,私人的交情深厚,我們就轉請杭大使協助,希望透過他的聯繫,為我們取得印度的簽證。運氣不錯,終於讓我們能夠在訪問過曼谷之後,如期的訪問印度。
七月八日下午,我們終於踏上佛陀的國度──印度。
印象深刻的是,在泰國乘坐飛機的那一天,是下午三、四點鐘,到印度的飛行航程要兩個半小時,在我們想,到了當地應該是已經黃昏黑夜了。但加爾各答的時間比我們慢了兩個小時,抵達時太陽還沒有下山。記得當時我還想:真是奇妙啊!我們搭乘的噴射機還能追著太陽跑,和日月競賽呢!
加爾各答是印度華人聚集最多的城市,大多是來自廣東梅縣人士。僑領葉幹中先生和很多的僑團,都給予我們非常熱烈的接待。在加爾各答,除了看到人多,交通、環境稍嫌髒亂、沒有秩序之外,我感覺印度人是很和善,華僑是非常熱心的。
訪問了九天要離別加爾各答的時候,幾位僑團領袖表示,希望我們在新德里訪問時能見尼赫魯總理,並且提出兩項訴求:第一、把在加爾各答逮捕的近七百多位華僑釋放出來。因為那個時候,受到大陸和印度之間發生邊境戰爭的影響,很多華僑無辜被捕,希望印度政府基於人道理由給予這許多人士釋放。第二、台灣有兩艘漁船因為越區捕魚,已經給印度政府拘留數月,希望能釋放他們。
我聽了以後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們這麼多的人在印度都沒有辦法了,我們是從台灣來的僧侶,哪裡有什麼通天的本領呢?
但是我們在朝聖之後,抵達新德里,就試著打電話給印度政府,那邊的回應非常乾脆:「明天上午九點,尼赫魯總理在總統府接見你們。」真是天大的喜訊!
第二天我們準時抵達,尼赫魯總理已經在辦公室了。在他的辦公桌前擺了椅凳,我們一團九人圍成一個橢圓形分別坐定之後,因為我是發言人,我就把我們的團員先做一番介紹,表明我們的身分以後,請他給我們指教。
尼赫魯先生看看他辦公桌上的一尊佛像,然後再看看我們說:「我們印度能成為世界上具有悠久文化的國家,所謂悠久的文化」,他用手一指,「不就是佛教的文化嗎?假如沒有佛教,我們印度在世界上要拿什麼稱做悠久的文化呢?」
他很輕鬆的關心我們:「去過藍毘尼園嗎?」跟後就嘆了一口氣說:「現在藍毘尼園已經不是印度的了,在距離印度六英里的尼泊爾……」這個時候他停頓了一下,我就補充說:「不管怎樣,我們的心中,佛陀永遠都是出生在印度,印度才是佛陀的祖國。」他聽了之後非常的高興,並且笑了起來。他接著問,你們從台灣來,蔣中正總統可好?我當然向他報告蔣總統在台灣很好。不過,這是很不容易的,因為兩國沒有邦交,他肯得提出這句話,我在想,應該是蔣總統訪問過印度,他們過去有過會晤的交情。
我又再請白聖法師和僑領葉幹中和他講話,大家表達一些客氣、仰慕的話以外,我知道機會難得,就開口說:「總理先生,今天我們此來難得的緣分,有二件事情拜託你能給我們幫助。第一、這一次路過加爾各答,我們當地旅居在印度的僑胞,不知道什麼原因遭到印度政府逮捕,人數太多,如果沒有太大的原因,希望政府能把他們釋放出來,讓他們和妻兒團圓。第二、我們從台灣來,台灣高雄有兩艘漁船因為越區捕魚遭到扣留,已有數月之久。有時候海洋上難以辨別區域,或有誤闖,希望總理先生助一臂之力給予釋放。這些漁民在台灣的家人,都盼望著他們能早日回家。」
尼赫魯總理聽了以後也不置可否,只是回應:「哦,哦!」大概談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們就起身告辭了。
後來,我們再回到加爾各答,聽說那些僑胞都已經獲得釋放;甚至,經過八十天的訪問回到高雄時,車站湧上幾百位漁民迎接我。我很訝異,我和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要來迎接我?他們說,我們是在印度漁船上的漁民,感謝你的仗義執言,才能得以回來。我這才又想起訪問尼赫魯總理的經過。
尼赫魯總理跟隨甘地先生參與印度獨立運動,成功後,甘地成為世界上偉大的領袖。我記得大概是在一九四○年,太虛大師應邀訪問印度時,沿途受到民眾的歡迎,他還寫了一首詩:
「甘地尼赫魯太虛,聲聲萬歲兆民呼;
波羅奈到拘尸那,一路歡騰德不孤。」
後來,聖雄甘地遭異議分子暗殺,對此,我們感到非常的不幸;幸好有尼赫魯先生繼承了印度領袖的地位,在抗日抗戰期中,中印軍政合作,甚至對於後來日本無條件的投降都關係重要。
因為抗戰期中,美國的援助必須經過印度,再經艱辛的滇緬公路,才能把物資載運到中國。但在「珍珠港事件」還沒有發生以前,美國也只是默默的幫助,因此,這也要印度政府支持,我們才能取得那許多物資,那個時候,蔣介石和尼赫魯就建立了軍事、政治上的往來。
我對於尼赫魯總理和太虛大師的因緣,甚至對於他幫助我們抗日勝利,都覺得非常感謝。我之所以盛讚尼赫魯總理是世界偉大的領袖,因為這個人有政治思想,具有遠見、毅力,重振了印度的雄風。印度貧窮落後,這不是尼赫魯先生一個人所能挽救,他能領導印度不致貧窮到不能生存,就已經非常難為了。
尤其,在尼赫魯總理每天忙碌的政務行程之中,和我們一個小小的佛教訪問團有什麼關係,他肯得接見以外,並且跟他提到的兩件事情都能夠立刻履行,釋放僑民、漁船漁民,我覺得他站在人道立場,充分重視人權,實在堪稱是當今一位自由民主的領袖。
說到這裡,也順道帶上一筆,大約在二十年前,我有一個因緣前往歐洲訪問。偶然的機會,在義大利某家餐館吃飯,用過餐之後,餐廳的老闆竟然不收錢,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我父親曾經被印度政府拘捕,因為您的話而獲得釋放,我要報答這個恩情,今天我請客。」說來,這一頓飯,應該要感謝尼赫魯先生才是了。
泰皇蒲美蓬先生
除了尼赫魯總理以外,世界領袖中,和我們一直多年來往的就是泰皇拉瑪九世蒲美蓬先生(King Bhumibol Adulyadej)了。
泰皇蒲美蓬,一九二七年出生,十九歲就登基,一九六三年六月,曾經應邀到台灣訪問。因為泰國是一個佛教國家,當時承政府指示,我也成了在松山機場歡迎他的出家人代表之一。
這一次蒲美蓬陛下訪問台灣的因緣,促使後來政府希望由佛教界組織一個訪問團訪問泰國,以示回報。因台灣在機場熱烈歡迎蒲美蓬的關係,後來我們到了泰國,也受到泰國政府隆重的接待,每天進出都有政府人員隨行安排。除了和佛教界的僧皇、大學校長見面之外,只要與佛教有關的部會首長,我們也都見了面,甚至蒲美蓬特地交代在皇宮裡設宴款待我們這一行人。我記得那一天的菜餚並不是很豐盛,但是泰王蒲美蓬的誠心誠意,我們領納到了。
他的皇后詩麗吉女士(Sirikit Kitiyakorn)也到過台灣,美麗大方。一九八七年我為泰王祝福六十歲誕辰再度到泰國訪問時,也曾經見過她。年輕時候的一對金童玉女,到了年老仍然相伴相隨,也是令人感動。他的太子瑪哈哇集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人高馬大,像個中國東北的好漢,我記得在泰國法身寺(Dhammakaya Temple)鑄造金佛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共同主持了金佛聖像的灌鑄典禮。
泰國是君主立憲的國家,皇室並沒有政治的實權,但是他有最高的聲望,所有國家的政事,經過總理大臣決定以後由皇室蓋印通行。尤其蒲美蓬從十九歲登基就受全民愛戴,算來他應該與我同齡,已經八十五歲的高齡仍然在位,比我們的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還要長久,而乾隆皇帝做了六十年皇帝自稱「十全老人」,看起來「十全老人」應該讓給蒲美蓬了。直到今日,泰國的人民還是很喜歡皇室,他擔任泰國全國的領袖,讓泰國人民歡喜,真是福德俱全!
馬嘉柏皋總統
我見過世界總統級的領袖中,對菲律賓的馬嘉柏皋(Diosdado Pangan Macapagal)總統印象也很深。
馬嘉柏皋總統是一九一○年出生,一九六三年八月,我們的訪問團到菲律賓拜訪他時,看起來像是才四十歲出頭。他的精神充沛,說起話來簡潔有力,給人感覺如沐春風。我們送了一部六百卷的《大般若經》給他,他欣然接受,並且還說,如果有英文本的佛經,在菲律賓會大受歡迎。記得我還回答他,我們正在編輯一套中英對照佛學叢書,總統先生歡喜的話,回國後寄奉一部給您。
菲律賓是個天主教的國家,但是馬嘉柏皋總統一再表示非常歡迎我們到菲律賓傳播佛法,真是讓我們感受到他的尊重與開明。他在位時的菲律賓,在經濟、財政各方面都有相當的發展,可惜,馬可仕總統(Ferdinand Marcos)接任後,由於他與夫人的貪腐,使得菲律賓不似過去的繁榮景象了。
此外,我也見過中南美洲一些國家的領袖,例如:尼加拉瓜博拉紐(Enrique Bolanos Geyer)總統,瓜地馬拉總統波狄優(AlfonsoPortillo),他們在二○○三年時相繼蒞臨佛光山訪問。甚至,早在我們國際佛光會成立時,也有多明尼克總統塞紐瑞(Sir Clarence Seignoret)親自前來參加,成為國際佛光會佛光之友會的會長。另外,西藏大寶法王的首座弟子泰錫度法王及夏瑪,也都是參與國際佛光會的支持者,還有達賴喇嘛過去也和我有些來往。他們曾經心有所感的表示,走遍世界各地,幸好都有中國人,如果沒有這些信徒對喇嘛的護持,真的是「羅漢應供薄」。
若望保祿二世、本篤十六世
在這些國際的領袖當中,與梵蒂岡天主教教宗若望保祿二世(Pope John Paul II)以及後來繼任的本篤十六世(Pope Benedict XVI)見面,我覺得與有宗教信仰的領袖談起話來,更加融洽和諧。尤其,一九九七年我與若望保祿二世的會面,非常具有歷史意義,也是值得一提。
記得那一天是二月二十七日,我率領了佛光弟子近二十人到達了義大利的首都羅馬。清晨五點,外面的天空現出微微的曙光,前來迎接我們的是駐梵蒂岡大使戴瑞明先生。戴瑞明在做駐英代表的時候,我和他就曾有過多次的交往,在梵蒂岡見到面,他感到格外的親切。在協助我們辦理通關手續後,就帶領我們住進飯店。
才剛安頓下來,就聽說《聯合報》名記者要採訪我。這一位記者小姐分別採訪過很多國家的領袖,我犧牲休息的時間跟她談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後來她的訪問記在哪裡發表,我也沒有再過問了。
我們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在單國璽和安霖澤樞機主教(Cardinal Francis Arinze)的陪同下,在教宗若望保祿二世的個人書房見面。我們談和平、談宗教交流,彼此交換許多意見;在對話中,他非常關心大陸對梵蒂岡的看法,一再問我的意見。我看他急於想要與中國大陸建立外交關係的樣子,我也很坦白告訴他,如果梵蒂岡堅持要握有派任主教、升格主教的主權,恐怕就不容易合得來了。
因為天主教有萬國之國的想法,中國不能接受,中國所有的神職人員,必須要由政府派任,所以中國共產黨對於天主教有所謂「自治、自養、自傳」的「三自愛國教會」(或稱「三自教會」)政策,他們必須自己選擇主教、不能聽任梵蒂岡的指派等等。因此,報紙上經常談論到北京和梵蒂岡建交的問題,這都是因為他們對於教權、封聖、派遣主教等問題,各自堅持立場。其實,這和台灣兩岸的問題一樣,總是阻礙很多。
他告訴我,他非常重視宗教的和諧、宗教的相互訪問,也告訴我曾經和哪些宗教人物做過交流往來;甚至他非常親切的指著旁邊的小窗子跟我說:「每次和數十萬的民眾搖手致意,就是在這個窗口。」他還叫我到那個地方去站了一下。
後來他提議說:「我們照相紀念吧!」我以為他和我們這十多個法師合照一張照片就好了,但是他很親切的說:「大家一人照一張。」我覺得他真是做到了「給人歡喜」。我現在對各國人士來訪要求照相,也是這樣一人照一張。梵蒂岡有專業的人士負責照相,別人不可以隨意拍照,這一位專業人士拍攝確實高明,他都能把握最好、最佳的鏡頭,很快速的就為我們每個人照好一張與教宗的合影。
在那一次的會見中,若望保祿二世建議我到兩個地方訪問,一個是「普世博愛運動」(Universal Love and Compassion Movement of World Peace),一個是阿西西市的「聖‧方濟各修會」(St. Francis Basilica in Assisi)。我接受了他的意見,後來就到了普世博愛運動訪問。
記得,那次集會大約有二千多人,我從長方形教堂的門口到達主席台,走路至少三分鐘以上,他們掌聲熱烈不斷,一直到我上台站好為止,我就感覺到天主教對於他們的教徒是有訓練的。光是一個鼓掌,表現出對於來訪客人的尊重,這種精神,恐怕一般的宗教都不及他們。那一天我和他們講了一些什麼,現在已經不復記憶,但我見到了普世博愛運動的創立人盧嘉勒女士(Chiara Lubich),對她推廣普愛施捨運動的熱心表示敬佩,這跟佛教徒對弱勢者的慈悲關愛是有共同之處的。
之後,我們又前往阿西西市「聖‧方濟各修會」訪問,它是天主教非常重要的「和平之城」。據說聖‧方濟各是天主教的一位修士,自幼樂善好施,對貧窮者的求助,他從不拒絕,並且以清貧刻苦作為自我的修持功課。他在西元一二二六年逝世,享年只有四十四歲,他創立這個修會至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了。
從羅馬前往阿西西市開車大概就要一小時餘,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帶領我們一行人一堂、一室的參觀,仔細的講說內容意義,尤其我看他們的藏書非常豐富。當天,他們特地找了數位中國籍的修女做了多道的素菜請我們用餐,他們所有的修士、神父近百人,這一天也跟著我們素食。這麼多人裡,有一位來自台灣高雄教區的邱琮傑神父(Padre Giovanni Chiu),對我們特別的親切,也把聖‧方濟各修會的歷史向我們作了詳細的介紹,好讓我們對教會有多一點的認識。
訪問後的第二年,義大利發生大地震,聖‧方濟各修會受到嚴重災難,我感於對他們的懷念和敬意,特別派了慧開法師在參加他們舉辦的會議時,致贈一萬美金給他們的教會,聊表一些心意與祝福。
此外,那一趟行程,我們也訪問了義大利最大的回教堂清真寺,照理說,要進去回教大教堂訪問應該規矩很多,但是他們給予我們特殊的禮遇,全數開放進入參觀,並且在寺裡看到了世界最大的《可蘭經》。我只感覺到他們的教堂裡面空曠無比,什麼也沒有,並不像中國的宗教建築物,裡面都有很多令人崇敬的聖像,也不像梵蒂岡教堂裡有很多石雕像,特別是他們的宗教繪畫、雕像都別具風格。
話再回到我和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在梵蒂岡的會見,原以為只是很平常的事情,哪裡知道其實並不平常。原因是,美國西來寺的徒眾把我和教宗合影的那一張照片,掛在西來寺的客廳裡,洛杉磯的天主教徒聞訊,紛紛到西來寺參觀。這張照片,對佛教在美國與天主教的融和相處,起了很大的作用,深具意義。他們認為我跟他們的教皇照相,也等於是他們的教皇一樣;甚至有一些神父、修女來到西來寺見到教宗的照片,也把西來寺當做他們的天主教堂了。
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出生於一九二○年,我和他會見時,他已經七十七歲了,過去他曾經遭到暗殺中彈,聽說老年的時候傷勢復發,在長時間的病痛後,於二○○五年辭世。我特別寫了一篇短短的文章,委託單國璽樞機主教翻譯成英文,表達我的敬悼:「驚悉教宗逝世,舉世同悲。回憶一九九七年梵蒂岡親覲教宗,並祈願世界和平之事猶在目前,今國際佛光會全球佛光人為此一世界明燈熄滅,深表哀悼。」同年九月,在佛光山的如來殿也舉行了一場紀念音樂會,單樞機主教、義大利駐台代表安綺麗(Mana Asunta Accile)、高雄縣長楊秋興,都出席了這場盛會。
若望保祿二世逝世後,很快的,由本篤十六世繼任教宗,當時他也希望我們前去訪問,隔年六月,經由時任駐梵蒂岡大使杜筑生先生的聯繫安排,我們和他簡單的見面表示敬意,因為他也上任未久,就未再多建立關係了。
梵蒂岡和佛光山的關係一直很密切,像每年佛誕節,他們都會來函致賀。二○一一年十月,他們舉辦一個「梵蒂岡為世界祈求和平二○一一年阿西西祈禱日」,單國璽樞機主教致電轉達,這個盛會是每四年舉行一次,教廷方面希望邀請我前去參加。我回覆他,實在年紀老邁,長途跋涉也不敢前往,只有委派佛光山歐洲總住持滿謙法師代表致意。單樞機主教也頗能體會我的情況,告訴我說,按照教廷規定,樞機主教每年都有數次集會,他都應該前往,現在教宗也體念他年紀老大,請他可以不必搭機前往梵蒂岡。看起來,他們也是滿有人情味的。
這數十年來,我與天主教建立友好的因緣,在〈我與天主教的因緣〉一文中,已有相關的敘述,在此也就不多談了。
說到宗教之間的交流,我從一九七六年第一次訪問美國之後,陸續進出二十多年,感覺到美國真是一個民族大融和的國家,對於多元文化、宗教都給予尊重。像我們在洛杉磯建寺、成立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乃至在世界各地召開世界會員代表大會,美國前幾任的總統,如雷根(Ronald Reagan)、老布希(George H.W. Bush)、柯林頓(Bill Clinton)先生等,都曾經給我們許多的鼓勵和護持。其中,前任副總統高爾先生(Al Gore)算是有比較多的往來。
副總統高爾
一九八九年十一月,高爾先生還在擔任參議員的時候,就專程到佛光山訪問。當時,台灣和美國的關係正是風雨飄搖之際,他們一行十餘人肯得到佛光山來,應該也是一件國際交流的好事,因此,我們也給予他們熱情的接待。他到的那一天,剛好佛光山正舉辦「冬令救濟」活動和「禪學會議」,坦率熱誠、沒有架子的高爾先生,隨喜的參與其中,親切的與前來的居民問候,也和前來參加學術會議的美國學者講話。記得那一次,我還讚美他說:「高爾先生,你人高馬大,將來可以做總統了。」他聽了也很高興,還問我:「我像嗎?」
聽說他回美國後,跟人提到對佛光山之行留下深刻的印象;後來幾次佛光會的世界會員代表大會,他都致函表示祝賀,我覺得他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一九九六年三月左右,我從歐洲到紐約弘法,當時已經擔任美國副總統的高爾先生得知,就邀我順道到白宮作友誼訪問。我感於他的盛情接待,也告訴他,若到洛杉磯時,歡迎你到西來寺來。果真,在隔月底(四月),他就如約到西來寺訪問了。
他到美國西來寺那一天,也有好多的隨從人員一同前來,我們表示熱烈歡迎,並且邀請他們留在西來寺吃一頓素齋。我記得他說,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素菜,尤其看到西來寺,深為美國擁有如此莊嚴的寺院感到與有榮焉;他還說他很喜歡佛教的「合掌」,因為「合掌」的意義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具有象徵美國多元種族、多元信仰融和的特性,並且與美國立憲的精神相符合。
我覺得,那一次的聚會應該是皆大歡喜的,因為高爾副總統的到訪,具有二個重要的意義:一是歷史的意義,他是美國總統級人物中,蒞臨佛教寺院訪問的第一人;二是增進東西方宗教、文化交流的意義,並且肯定華人對社會的貢獻。然而,原本一場單純歡迎朋友的餐會,後來卻變成我們攀緣的政治獻金事件,實在讓我們大感意外。
那一天,一百多人的聚會中,我們的談話內容並沒有涉及政治、選舉的話題,只是餐會結束後,有人感於彼此往來的情誼,以及過去美國對中華民國的經濟援助,便自掏腰包的捐獻了,並沒有想到什麼獻金的問題,僅是表示一點心意的回饋啊!
不料,竟然引起了軒然大波。美國共和黨為了選舉,針對這件事情窮追不捨,認為我們是宗教徒不應該對政治人物有政治獻金,因為宗教徒都是清苦的,不應該有錢等等。真是冤哉枉也,我們出於好心好意,也守法守道,在美國弘法度眾,發自宗教服務奉獻的理念,豈有什麼政治的意圖?或許我們不懂美國的法令文化,在個人受到誤會是小事,但因此傷害種族之間的情誼、傷害對宗教的尊重,這實在得不償失。
事後,有一次美國總統柯林頓先生到洛杉磯訪問,也曾想和我見面,基於美國宗教和政治分離的分寸,並且,我也見過高爾了,也就不便專程前去,而由當時西來寺的住持慈容法師跟他見面。其實,在美國,除了領導人以外,參議員、眾議員之中,與西來寺友好的人也有很多,只是我們感到宗教與政治不適合太接近,乃至高爾先生後來競選總統,我們也就不再去過問美國政治的事情了。
首相馬哈地、阿都拉、納吉
話再說回宗教的交流,除了天主教領袖之外,我和馬來西亞回教領袖的幾次會面,倒也值得一談。
我們知道,馬來西亞是一個回教國家,總人口約有二千八百萬人,在世界上排名第四十三。馬來西亞主要由三大民族共同組合而成,並且各自代表信奉的三大宗教:第一是馬來人,都是回教徒,占有百分之六十二;第二是華人,大多是佛教徒,有百分之二十二;第三是印度人,信奉印度教為主,占百分之六點八;其他的,就是來自世界的各個民族,也就不去計數了。
我在一九六三年首次到馬來西亞訪問的時候,正當他們在研究印尼、新加坡、馬來西亞組織聯合政府,希望訂名為「馬來西亞」;後來,終因利害關係不同,沒有組合成功,而各自成為獨立的國家。
以馬來西亞的人口比例來看,華人在政治上的地位只能算是小黨,組成的政黨雖然叫「馬華公會」,但它是馬來西亞華人最大的組織,僅次於馬來人組成的政黨「巫統」。馬來西亞的僑領們在政府部門裡,主要分得六個部長,並且有多位的副部長。他們也曾經邀約我,希望促進華人的團結,可惜華人不肯團結。這是因為各地的同鄉會太多,互相分裂而不肯來往。尤其,他們的宗親會更多,有張氏、王氏、李氏、陳氏等不同的宗族,也就更加不肯來往了。所以後來歷任的馬華公會的領導人,如:陳群川、林良實等,都希望借重佛教來團結華人;因為百分之二十二的華人,平時雖然各有不同的看法,但如果講到佛教,大家的立場就會一致。現在由於民族意識的提升,我想,馬來西亞的華人也知道團結的重要了。
那次的到訪,由於馬來西亞剛獨立不久,政府開始給予「土著」若干經濟特權或優惠,推動「馬來人優先」的政策,馬來政府因排華,要廢除華語教育等,引起華人強烈反彈。當地新聞記者就訪問我,對廢除華語教育的看法,我表示︰「馬來西亞是個多元國家,就像一個花園,只開一種花是不夠漂亮的,我相信首相阿都拉是一位有智慧的人,他會將此事處理得很圓滿。」此訪問內容,隔天都出現在馬來西亞各大報頭版。待我訪問結束回到台灣後,馬上接到馬來西亞華人打電話來向我道謝,因為我這席話保留了華語教育;也因這關係馬來西亞華人到現在對我很好。
這幾十年來,多次出入馬來西亞,最令我感動的是,首相拿督斯里馬哈地(Dato’Seri Mahathir bin Mohamad)。
馬哈地出生於一九二五年,原本是一名醫生,後來出來競選國會議員,一路走向首相府。一九九六年四月,他作為一名回教國家的首相,曾經把亞洲最大、可以容納八萬人的吉隆坡莎亞南體育場(Shah Alam Stadium)借給我,讓我在那裡舉辦佛學講座和國際弘法大會,他並且還樂捐了五萬元表示贊助,可以說相當的不容易。
像這樣的弘法大會,我曾在馬來西亞舉辦多次,至少也都有兩萬人參加,也承蒙交通部長林良實以及多位的部長護持,每到一處,他們都緊緊地跟隨著我,最難得的是,他們有的都不是佛教徒,但是在典禮時,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和大家一起合掌稱念三寶。
記得我在主持點燈儀式,誦念祈願祝禱的時候,我突然心有所感,脫口而出:「希望在座的佛教徒們,將心靈的燈光獻給佛陀;在座的耶穌徒們,將心靈的燈光獻給上帝;在座的回教徒們,將心靈的燈光獻給阿拉……。」
許多人非常訝異於我的開明,事後他們告訴我說:「從來沒有一位佛教的法師,敢公開教人去尊奉其他宗教的神明!」
之後,在一九九八年八月,馬哈地在首相府裡跟我約見,還送了一個鷹頭枴杖給我,據說,那是馬來西亞人最崇拜的神鳥。現在,還陳列在佛光山的宗史館裡,見證著回教與佛教間美好的友誼來往。
馬哈地首相非常和善,他曾經和我相約要到台灣來訪問,因為中馬並沒有邦交,我就跟他說,你到台灣來訪問會有障礙嗎?他說,我坐飛機只到高雄。我覺得,他非常有智慧,因為高雄在台灣的南部,不是政治中心,而他也只是在回教和佛教之間,做一個宗教性的聯誼訪問,不會涉及到政治。我想也未嘗不可。不過,終究由於諸多因緣不具,也就不克前來了。
馬哈地首相雖然沒能來到台灣佛光山,但繼任首相的拿督斯里阿都拉.巴達威(Dato’Seri Abdullah bin Haji Ahmad Badawi),在二○○六年的新春期間,前往佛光山在馬來西亞的總本山東禪寺欣賞平安燈會,問候當地的華人信徒等,對於馬來西亞佛教的助長,可說關係重大。
二○○八年我也在大馬首都吉隆坡的首相府和他見過面,他還送我一本他的著作《文明回教》,我也回贈一座「琉璃寶鼎」,祝願他一切吉祥,並在他的領導下,為馬來西亞創造一個「眾緣和諧」的社會。
繼阿都拉之後的首相拿督斯里納吉(Dato’Seri Mohammad Najib bin Tun Haji Abdul Razak),一九五三年生,於二○○九年成為馬來西亞的第六任首相。
他甫上任一個月,就親臨馬來西亞佛光山東禪寺,主持全國佛誕節慶典的開幕典禮;二○一二年的元宵節,他也參與東禪寺的新春團拜活動,與十萬人同慶,當時他說道:「很感謝佛教徒對國家的貢獻,佛教促進了社會的安定,佛教徒是最和諧的教徒。」更進一步表示,為了感謝東禪寺住持覺誠法師的照顧,政府將撥款協助東禪寺前方的道路問題;果不其然,沒有多久,政府單位就以三十萬令吉(約三百萬台幣)鋪設道路,方便大家行走。
從首相納吉先生的積極參與中,展現了他對華人及宗教的包容力。一直以來,納吉先生的政治理念,始終強調著「一個馬來西亞」,他希望在這個國家裡,不同種族人民的地位和權益是平等的,彼此之間能夠不分你我,團結一致。
二○一二年十一月,我至馬來西亞弘法,於首相署和納吉先生見面。他向我表示,只要能對宗教、種族包容的人,都是馬來西亞的公民。此外,他也詢問我,佛教裡是否有可以解釋「一個馬來西亞」(One Malaysia)的用語?我當時回應他,可以用一個「緣」字來表達,因為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單獨存在,每個人都是相互依靠、相互幫助的,這也是同體共生的意涵。
他似乎非常滿意我的回答,頻頻讚歎,我們相談甚歡,原本政務繁忙的首相只有十五分鐘可以接見我們,但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竟然談論了半小時之久,周圍的隨從都對這現象感到不可思議。
在會面中,他預祝此次的「大馬好」弘法大會能順利成功。我則將所寫的一筆字「吉星高照」贈予首相為念。納吉先生略懂中文,他高興的指著「吉」字,表示是他的名字;我則指著「星」字表示,這也是我的名字,兩人不免相視而笑。因為這段小插曲,更增進彼此的友誼了。
除了與首相的因緣之外,馬華公會的領導人從林良實、黃家定到翁詩傑,以及首相署部長許子根等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們佛教的信徒,我也非常感念他們對東禪寺的護持。
今天,對於世界各國的領袖們,只希望能夠給他們一點因緣,祈願他們在施政的時候,對佛教有所好感,如此在他們的國家裡,佛教發展就會得到助力。好比《四十二章經》所說:「飯惡人百,不如飯一善人;飯善人千,不如飯一持五戒者;飯五戒者萬,不如飯一須陀洹;飯百萬須陀洹,不如飯一斯陀含;飯千萬斯陀含,不如飯一阿那含;飯一億阿那含,不如飯一阿羅漢;飯十億阿羅漢,不如飯一辟支佛;飯百億辟支佛,不如飯一三世諸佛;飯千億三世諸佛,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所以,這許多領袖雖然只是一個人,倘若他們將來幫助佛教,相信必定會有無比的力量和無比的希望,對廣大的社會必定有更大的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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