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ddhist Affinities over a Century 6 - Culture and Education 2 《百年佛緣6-文教篇2》
My Shallow Acquaintance with Theater 我對戲劇的淺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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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戲劇的淺識我出生在貧苦的家庭,音樂、戲劇不是一個清苦孩子所能高攀的,何況我又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哪裡有資格與音樂、戲劇沾上邊呢?但是在我生命中,還是與戲劇結下了一些因緣。
還沒有出家前,我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只知道歡喜聽戲,偶爾也會去聽人家唱戲。尤其,我的家鄉一年有一、二次在土地廟前演出的「香火戲」,我都不肯缺席,就是必須走稍微遠一點的路,只要有大人帶,我也總要跟著他們去參加。
一般說來,這種香火戲大多是苦戲,像〈陳世美休妻〉、〈王昭君和番〉、〈秦香蓮尋夫〉、〈孟姜女哭倒長城〉等等,母親藉由這些小說戲曲,知道了許多故事,有時候就會叫認識字的人來說書給她聽。好比我們那裡有一個老太太,雖然是做針繡的,但是她會認字,母親就經常叫她來,給她幾個銅板,讓她說書。
除了聽這許多小說戲曲以外的故事,母親也喜歡京劇。我們雖然家徒四壁,卻還有一台留聲機;我不知道這台留聲機從哪裡來的,只記得經常從這台留聲機的唱片中,播放出許多戲曲,如梅蘭芳的〈貴妃醉酒〉,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一齣戲。
當時京劇的四大名旦,除了梅蘭芳以外,還有尚小雲、程硯秋、荀慧生,我母親都耳熟能詳,常常為戲劇裡的人物而喜怒哀樂,我也感染到她的憂悲喜樂。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所謂梅、尚、程、荀四大名派,他們在藝術成就上各樹一幟,雄踞舞台,四大派的表演唱腔,各有獨自的劇目、師承,以及傳人,四大名旦也各自成為京劇界的傳奇。
那時候,母親的教育就是任行自由,讓我隨意發展。其實,在那個窮苦的環境裡,想要學什麼、做什麼,簡直比登天還難。但我的幾個舅舅,雖不是此中好手,卻經常與我的母親彼此唱和,倒也增加他們生活中不少的樂趣。
有時候,他們說說書上的故事,像《三國演義》裡的桃園三結義、趙子龍長阪坡救主等,《岳飛傳》裡的宋朝名將岳飛,還有《水滸傳》的及時雨宋江、武松打虎、黑旋風李逵等,故事裡的這許多人物栩栩如生,十分有趣。加上聽聽香火戲,母親雖沒有要我唱,也沒叫我不唱,因為有了這些經驗,成為我追求學習門路的開始,這或許也是中華文化對於民間的一種影響吧。
現代的兒童學習,都是從上幼兒園開始,但在我那個時候,學校我沒進去過,私塾、書房倒是有,只是每個人進去讀書,必須要繳交四個銅板。四個銅板可以買兩塊燒餅,有時候就是有了四個銅板,捨不得買燒餅,就去上書房。因為是斷斷續續的學習,也沒有什麼特別心得,有時就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裡,給先生管教。所以童年的時候,我比較不喜歡念書,而喜歡在生活裡學習。
偶爾經過說書人家的邊上,因為進去聽要錢,我們就在窗戶下偷偷聽他幾段,也覺得快樂無比。有時候,家鄉會來一些流浪漢沿路叫唱,好比一個老頭子旁邊帶著小女孩,手裡拉著胡琴,在路上唱歌賣藝,也沒有房子,也不知是否還有親人,不過,以現在來看應該算是街頭藝人。他們的身世多半很可憐,別人施捨幾個銅錢,他們就唱上一段,我也可以不用花錢駐足聽唱,跟著別人一起沾光了。
稍微大一點之後,聽見鄉村的人一罵人就說,那個人像個曹操,就知道曹操很壞;那個人像個秦檜,就曉得秦檜是個奸臣;又提到關雲長、劉備、張飛、岳武穆等,就了解他們是怎麼樣的忠義,這些都讓我很歡喜聽。原來,從他們的罵人裡面,也能聽出一些做人處世的道理。因此,我來台灣後,在《中央日報》裡讀到一篇〈進德錄〉,讓我的印象很深刻。大意是:
王陽明先生帶學生出去講學,在路上,聽到兩名婦女在互相對罵。
甲婦罵乙婦說:「妳不講天理啊!」
乙婦回答甲婦說:「妳才沒有良心啊!」
王陽明聽了就對學生說:「你們注意聽了,她們兩個人在講道啊!」
學生回答說:「老師,她們不是在講道,她們在相罵呀。」
老師說:「怎麼會呢?你看,她們一個講『天理』,一個講『良心』。天理良心不是道,是什麼呢?」
學生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不過,王陽明還是補了那麼一句話說:「學生們,天理良心,拿來要求別人,就會相罵啦!要求自己,就是道喔!」
除了戲劇以外,像是人家丟下的報紙、垃圾堆裡撿到的報紙,甚至人家看過不要,丟在地上的報紙,也都成為我累積知識的點滴來源。最早,是先從報上的插圖開始了解,但那個時候報紙的插圖並不多見。漸漸的,我從報紙裡,也可以知道一些時事、一些人物以及一些社會情況了。
不過,哪裡天天有好運氣都能撿到報紙呢?有時候,知道有人要買東西,我就說,我替你去買。因為一般茶食店都是用報紙包東西,買過以後,我就跟那許多鄉親說:「你把包的報紙送給我好嗎?」他們感到很奇怪,便取笑我說:「奇怪?你要一顆糖果我就給你,舊報紙有什麼用呢?」在我心中,一份舊報紙比糖果還有功用啊!在這樣的程度之下,我就到棲霞山出了家,做了和尚。當時我十二歲,而在這之前,我就與戲劇結緣了。
我出家以後,師父志開上人叫一位擔任知客的大實法師負責管教我,大實法師只教我不准看,不准說,從來沒教過我什麼見聞。我每天都呆呆的坐在客堂裡,時光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但沒有多久,時運來了,還是我的師父說:「你的年紀太小了,自己一個人沒有人教你不行啊!還是把你送到學院裡,跟那許多同學們學習吧,多少也學會一點規矩。」我就這樣躋身到棲霞律學院去了。
學院裡有三、四十位學生,大都是二十多歲,也有幾個不足二十歲的人,但為數極少,我和他們就比較常來往,比較談得來。他們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同學,但他們比我強、比我好、比我高、比我有程度,他們什麼都比我懂得多,我跟他們相比,還是很不足的。
不過,到底是律學院,裡面的圖書很多,尤其,從棲霞鄉村師範學校帶回來的書,成為我真正的精神食糧。那許多圖書沒有人管理,我就自願管理這許多圖書。
我經常留意那些好的學生、優秀的學長,大概都借哪些書,當他們歸還的時候,我就注意他借的那一本書內容究竟是講些什麼?
一本《精忠岳傳》的封面,岳母在兒子的背上刺「精忠報國」四個字,成為我學習的對象;一本《水滸傳》,讓我對梁山伯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名字、綽號、身穿的衣服、手拿的武器,都能如數家珍。又如《七俠五義》、《小五義》、《封神榜》、《蕩寇誌》等,我幾乎看過一遍,就能唱名書中的人物,對他們的特色朗朗上口。
這時候,除了有書可以讀以外,每天還被要求五堂功課正常。做早晚課的時候,別人都很風光,唱念、誦經被人稱讚,只有我,大家好像都不願意和我搭腔。我覺得奇怪,你們唱的課誦,我沒有跟隨你們嗎?但是自己的缺點,自己是不知道的。
後來好幾位同學跟我說,你五音不全,唱得荒腔走板,這才知道自己的缺點。我自己很慚愧,我想,我這一生了了,連天生的喉嚨都不肯助我一臂之力。但是,沒有關係,我還有一個頭腦,所以我決定要多讀書。
我在大陸十年的參學,歷經了棲霞山律學院、常州天寧寺的禪堂和佛學院、鎮江的焦山佛學院、金山江天寺的禪堂,這些讓我學通了一點佛法、一點文學,但是出家人根本的梵唄唱誦,我都不擅長。所幸,我在鎮江、常州、南京這些大都市都住過,甚至從路上的廣告裡找尋學習的東西。
我曾在戲院的門口,看到京劇〈戰馬超〉的廣告,我想像他們用什麼武器,穿什麼服裝,這個武器和另外一種武器對打,究竟哪一種比較合適等等。甚至,《岳傳》中的「岳雲雙錘大鬧朱家鎮」,我設想,這雙錘究竟有幾斤重?裡面的兩個大銅錘,假如有八十斤、一百二十斤,我拿都拿不動了,還能打仗嗎?後來自己又想,八十斤重的銅錘,一錘打在對方的長槍上,一震動,手就麻了,武器應該就掉到地上了。
此外,我知道了關雲長的「青龍偃月刀」,是因為刀身上鑲有蟠龍吞月的圖案而得名;也認識了「張翼德(張飛)造丈八點鋼矛」,「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林沖」、「浪里白跳」張順、「立地太歲」阮小二等等。報紙上的文字,我不能完全看懂,但有這許多戲劇圖樣的廣告,就比較容易了解。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慢慢的長大了。
直到二十歲以後,我到了南京,後來又到了上海這個大都會,從更多廣告牌上的圖案,我回憶起童年記得京戲的四大名旦,此時又增加了許多新的人物。例如,有一名武生叫「蓋叫天」,見過一個關於他的廣告,幾乎有一間房子牆面的大小。據說他在一九三四年演出〈獅子樓〉時,過程中發生意外,為了不壓傷同台演出的演員,自己摔斷了右腿骨,忍痛繼續演出一直到結束。
名聞上海、東北的紅牌老生──「麒麟童」周信芳,聽說他六歲就學京劇,七歲的時候在杭州登台,取藝名叫「七齡童」。後來在上海演出時,宣傳單誤寫為「麒麟童」,之後就一直沿用這個名字,和老生演員馬連良並稱「南麒北馬」。位列四大鬚生之首的余叔岩,具有深厚文化素養,他不但會唱京戲,還講京戲,寫京戲論文,畢生推廣京劇。余叔岩出過的三十七張唱片、十八張半劇目,被公認是學習老生唱腔最好的教材。
而四大名旦裡,我對梅蘭芳在一九一九年時,首度把京戲唱到日本,一九二九年前往美國,並且在西雅圖、芝加哥、華盛頓、紐約、舊金山、洛杉磯、聖地牙哥、檀香山等地演出兩個半月,引起各界轟動的情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夠把京戲唱紅到外國去,這真是一件光榮的事。
據說演出時,梅蘭芳身上穿的戲服成為時尚藝術,如婦女以藍絲布作為頭巾,帶動美國一股風潮,後來還獲南加州大學等頒予他「梅氏」博士學位。我覺得,可以把京劇發揚到這樣的程度,實在稀有難得,所以後來我與梅蘭芳的兒子梅葆玖來往,自然就有一種文化的感情。
如今回想起來,好在我五音不全,假如五音全的話,有條件發展,我可能去唱戲了也不一定。但是我知道在我們家鄉是看不起戲子的(唱戲的人),認為唱戲是一種低賤的工作。當然我沒想過唱戲,不過,我今天要說一句公道話,唱戲是一種藝術,是一種教育,是一種文化,怎麼可以把它說成是低賤的職業呢?
這些讓我想起對戲劇的懷念,在南京,那時候已經有電影了,最初是默片,我感覺看默片比看書生動。到後來,有了戲院、電影院,也曾衝動想要到電影院裡去看電影,可是想想自己是出家人,也不敢這樣拋頭露面,不顧佛門的規矩,也就打消了與戲劇的緣分。
二十三歲到了台灣之後,雖然是兵荒馬亂的時代,但是台北的永樂戲院,顧正秋掛頭牌,每天聽說都高朋滿座,也看到報紙上天天廣告介紹,哪一家演什麼戲,哪一家演什麼電影。因為沒有辦法去看戲、看電影,我就看廣告,從廣告裡也學到不少戲劇的知識。所以有一次顧正秋唱了一些誣衊佛教的戲劇,我還曾經寫信向她抗議。
我就想到要弘揚佛法,光是在寺院裡講經,這是不行的。佛教必須電影化、佛教必須文藝化、佛教必須大眾化、佛教必須藝術化,就是在那個時候初生起的念頭。甚至我從報章雜誌知道學校、社會的種種因緣,我也想到,將來如果有辦法,我要辦一份報紙、辦一所大學、辦一個電視台,並且期許自己能有這一天的來臨。
到了後來,慢慢有了電視、廣播,也有人來找我,希望我寫的小說如《釋迦牟尼佛傳》、《玉琳國師》等,能給他們拍成戲劇。
其中《玉琳國師》被上海滬劇團改編成話劇,在台北紅樓演出;空軍廣播電台將它錄成廣播劇,在電台播出;甚至後來也被改拍成台語電影,名為〈千金小姐萬金和尚〉。當時我也不知道拍得怎麼樣,只是在佛教界裡我都沒聽人說過。由此可知,佛教界對影劇的拍攝了解,還是有一大段的距離。
一直到多年後,勾峰先生根據我的《玉琳國師》改編製作成《再世情緣》,在中國電視公司八點檔播出,引起很大的轟動,海外地區也爭相播放,我慢慢接觸到這種另類的弘法世界,也感到非常的歡喜。
因為有生動的圖案、畫面,配合文字的宣傳,弘化效果比較大;因此,我也樂於把我寫的書,提供給他們編劇。但是,我也有遇到讓我挫折的情況,像我寫的《釋迦牟尼佛傳》,給金國戲院附設的製片廠拍成電影時,製作單位把悉達多太子和耶輸陀羅公主演得太過纏綿,引起佛教界的抗議。
那個時候,台灣的電視台每天下午都會播一小時的京劇節目,但我對京劇裡的唱腔,光是兩個字拉得那麼長,一句話也要唱得那麼久,實在引不起興趣。其實,我們也不懂什麼唱腔、曲韻,但總覺得京劇要改良,聽的人口才會更多。佛教也和戲劇的命運相同,因為保守,沒有通俗化、大眾化,就沒有人聽,也沒有人講,沒有人學佛,沒有人信佛了。
戲劇也是一樣,人家不懂,哪一個人有興趣去看戲呢?雖然你敘述的忠孝節義,對人心道德有所幫助,但是他不懂,你又奈何得了呢?所以,我主張佛教和京劇都應該先通俗化,讓人聽得懂。
特別是因為時代的演變,我知道京劇的聽眾正在漸漸減少,要讓人看得懂,就要派專門的人講說京劇內容、常識、專業用語,讓人明白情節的高潮迭起。有了一個基礎的知識之後,大家再推動京劇,就會比較容易推廣了。
同時,我也感到京劇應該要從學校教育做起,培養學生學習京劇的文學、精神等。照理說,這些戲劇的內容,都是講究忠孝節義、倫理道德,這些都很適合青少年、兒童的身心成長。遺憾的是,中國的國粹京劇表演,慢慢被新式的電視、電腦影音媒體、網路文學給淘汰了;而年輕的一代,也無法懂得京劇所要傳達的傳統道德和價值觀,讓我有江河日下之感慨。
除了京戲外,我接觸戲劇的眼光漸漸的更廣了。那個時代已有錄影機,因為不便到電影院去看戲,就買一些得獎的錄影帶,偶爾欣賞一下。舉凡金像獎得獎的名片,像〈十誡〉、〈勇士們〉、〈六壯士〉,都深深吸引我。國語片中,我也看過〈英烈千秋〉、〈筧橋英烈傳〉、〈黃埔軍魂〉等一些戰爭愛國的片子。其實,我感覺到京戲比香火戲好看,電影又比京戲好看,西洋的奧斯卡金像獎名片也比國語片好看。
台灣過去曾經有一句話:「假如教室像電影院。」我覺得這是很有道理的,因為兒童在教室裡,假如遇到不善於教書的老師,上起課來枯燥無味,坐在那裡就如坐牢獄一樣辛苦。假如有電影看,可能進步會快一些了。
到了現在,兩岸的製片水準已經逐日提升,應該可以拍得出更好的佛教電影供大家觀賞。像《維摩詰經》中「天女散花」的故事,如果能運用現代的科技效果,將佛教活潑的內涵精神展現在銀幕上,必定會比京戲裡的〈天女散花〉還要精彩。此外,如果能以歷史性的手法重新拍攝〈西遊記〉,以正面的角度,將玄奘大師橫渡流沙,西行取經的艱辛困苦,以及建譯經院翻譯佛經等等事蹟,展現在世人的眼前,必定能引起觀眾心靈的共鳴。
像早期的影片〈釋迦傳〉、〈鑒真大師〉、〈六祖惠能大師〉、〈水漫金山寺〉、〈等身佛〉、〈元曉大師〉等,就是將佛教故事透過電影效果深入民間,可以說功德無量。
所以,我曾一度想在佛光山設立視聽教室,也買了很多的錄影帶,希望成立一個「世界佛教聽視覺教學中心」,但終因佛教裡還是比較保守,意見很多,這個理想也就未能實現了。
話說回京劇,二○○五年時,我在北京市認識老市長張百發先生,他是一個京戲迷,不但自己愛好,自己也唱戲,尤為重視京劇團的青年才俊,對於培養人才不遺餘力。雖然老年才學唱,但唱得唯妙唯肖,身段、唱腔等等,一點都不輸給專業人士。我到北京的時候,他特地為我辦了一場「堂會」,還請了幾個唱戲的名角公開演出。
二○○八年八月,因北京奧林匹克世界運動會開幕式邀請我出席,於是我再度造訪北京。張老市長盛意殷殷,再一次要我去聽「堂會」。其實,我還沒有資格聽得懂這種「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的高檔京劇。
但是,為了回報老市長張百發先生的盛情,我特地邀請老市長,以及由程派傳人遲小秋女士擔任團長的北京京劇院青年京劇團,一行五十餘人到台灣巡迴表演。北京京劇院,是目前規模最大的京劇表演專業藝術團體,我替他們辦了六場演出,取名「京華再現」。內容包括:〈鎖麟囊〉、〈戰馬超〉、〈八仙過海〉、〈三岔口〉等十一齣知名戲碼,從高雄、台南、台中、宜蘭到台北,場場爆滿,回響相當熱絡。
特別是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演出前,我請張百發老市長與郝柏村將軍,兩人唱一段講述廉頗與藺相如故事的〈將相和〉,讓大眾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團長遲小秋女士,不愧出自名師程硯秋之後,一齣〈鎖麟囊〉,唱得字正腔圓,深情婉轉,絲絲入扣,讓人聽了實在有「繞梁三日」之感。
我很欣賞〈鎖麟囊〉這齣戲,它的內容精神與佛教所述的因緣果報、好心好報相當呼應,覺得很有教育的意義。這故事描寫古代山東登州富家女薛湘靈出嫁途中,逢到大雨,花轎停在廟裡暫時歇息,巧遇窮家女子趙守貞的花轎也停在廟裡。趙女為自己身世悲泣,薛女心生善念,同情趙女家貧,便將自己的鎖麟囊贈予趙女作為嫁妝。趙女欲知姓名以待他日回報。薛女表示同日婚嫁,自是有緣,不必言謝。
多年後,趙守貞夫家發達,極欲回報恩人,卻遍尋不著。只有把鎖麟囊供在閣樓上紀念,不准家人隨意接近。
富家女新娘薛湘靈,後來不幸遇到天災,全家流離失所,輾轉做了趙守貞家裡小公子的奶娘,但是彼此不認識。趙女特意交代閣樓不可進去。一日,薛女因找尋小公子玩耍丟失的小球進入閣樓,一看,竟然見到自己當初的鎖麟囊被奉在堂上,想起自身命運的轉折,不禁悲傷涕泣。
趙女相當好奇,問她為什麼哭泣?薛女如此一說,趙女一聽:「啊!原來妳就是我尋找多年的恩人。」兩人後來結成姊妹。故事的內容講的都是感恩、報恩,沒有陷害的劇情。
那一次,我向觀眾表示,京劇的內容,主要闡述勸人向善的精神,具有淨化人心的效果,這與佛教的梵唄以音聲做佛事的弘法意義,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為了發揚優良中華文化,重拾人與人之間的美好情義,以及相互感恩的芬芳美德,因此,特別邀請北京京劇團來台演出。這一段話引發大家共鳴,報以熱烈的掌聲。
二○一○年五月,如常法師將我的「一筆字」,經過大陸文化部特許,在北京中國美術館展出,我三赴北京,同時台灣也有不少信眾跟隨我到北京一同參加。那一次,張老市長特地在長安大戲院,為我們安排演出大規模的京劇。
聽說那天晚上,北京長安大戲院破例從大門口鋪上紅地毯,老市長張百發先生帶領當今京劇界重要的領軍人物,如:譚鑫培的第五代傳人譚元壽、第六代傳人譚孝曾、第七代傳人譚正岩,梅蘭芳之子梅葆玖先生,以及余、言、馬、譚、楊、奚各鬚生名派,和梅、程、荀、尚、張各旦角名派的優秀代表,以及花臉、老旦、丑角、武生、武旦、武丑、武淨等行當的菁英,還有北京京劇院燕守平、王福隆、沈媛女士等國家一級琴師,熱烈歡迎我們一行人,場面之熱烈,讓跟隨我一同去的信眾都感動不已。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晚上登台演出的,都是來自北京、天津、上海、武漢等京劇重鎮,以及東北大連的各種藝術名角,例如:與佛教有七世因緣的京劇世家譚門代表譚孝曾,演唱了最拿手的〈定軍山〉。接著,馬派的再傳弟子朱強和馬連良的女公子馬小曼,分別演唱了膾炙人口的〈甘露寺〉和〈淮河營〉唱段。
言派鬚生最佳傳人任德川和奚派鬚生的領軍人物張建國,分別演唱感人至深的〈三娘教子〉和〈二堂舍子〉唱段。南北兩大楊派鬚生傳人李軍、楊少彭分別演唱〈沙橋餞別〉和〈空城計〉唱段。余派女鬚生孫惠珠演唱余派經典〈珠簾寨〉核心唱段。可以說,全面地展示了京劇鬚生余、言、馬、譚、楊、奚各個名派的風格特色。
至於旦角五大名派,如梅派掌門人梅葆玖與他的高足胡文閣,程派傳人遲小秋,荀派真傳弟子劉長瑜與再傳弟子朱虹,尚小雲的親孫女尚慧敏,張派第三代傳人中的佼佼者張笠媛,分別演唱梅、程、荀、尚、張五大名派的菁華。
裘派花臉的掌門人李長春,葉派小生的掌門人葉少蘭,老旦行當的最佳人選趙葆秀也都各顯其能。知名的京劇夫妻李維康、耿其昌演唱重點唱段,優秀武生詹磊、于泳,以及北京京劇院的當家武旦張淑景,分別主演了〈八大錘〉、〈伐子都〉和〈虹橋贈珠〉等等。
他們告訴我,這是武劇中最威武的場面,一個比一個高難度的技巧,一幕比一幕精彩的武打,特別是「紮大靠」、穿上厚底靴,連翻三個「虎跳前蹦」,與「十二杆槍」的絕技,讓全場觀眾目不暇給,歎為觀止。而光是這些專有名詞、劇目的名稱,也讓我們聽得應接不暇了。
這些劇目,像〈沙橋餞別〉中,大唐皇帝表達對玄奘大師前往印度取經的謝忱;〈釣金龜〉中,講述二十四孝;〈二堂舍子〉中,教育後代捨生取義的精神;〈赤桑鎮〉中,宣揚包拯為國盡忠、為嫂娘盡孝的內容等等。
他們也將佛光山的道場、佛光山的弘法事業,與佛光山的三好運動等,以說唱藝術呈現給觀眾,加上這樣的演出,正好符合國際佛光會提倡的「做好事,說好話,存好心」三好運動。那天,舞台上熱烈的演出,讓大家的心靈得到了淨化,這與人間佛教倡導真善美、和諧包容的精神是一樣的。張百發老市長還有感而發的說:「和尚,和尚,以和為尚,兩岸和諧萬歲!」
除了京劇外,一直以來,台灣傳統戲劇「歌仔戲」多次參與人間佛教的弘揚,演出許多佛教相關的戲碼。例如:明華園歌仔戲團在「佛光山春節平安燈會」演了〈獅子王〉;尤其佛陀紀念館落成以後,分別在大覺堂裡有唐美雲歌仔戲團演出〈大願千秋〉、明華園天字劇團演出〈劉全進瓜〉,以及尚和歌仔戲團表演〈玉琳國師〉等,引起觀眾熱烈回響。
前幾年有一次我到河南,興建中原大佛的李留法居士,邀請豫劇團到飯店裡演唱給我一個人看,我覺得很可惜,我也不懂,但是在他安排豫劇行程下,我也不好意思拒絕,我覺得豫劇可以通俗的走入社會,也可以比京戲通俗一點。
幾年前,我到上海訪問,也有人安排了「滬劇」給我觀看;我到蘇州,蘇州市副書記杜國玲女士,也特地安排「崑曲」、「評彈」給我欣賞,甚至我也有因緣接觸到一些「越劇」與「粵劇」等等。一下子之間,各種中國各地戲曲一湧而來,真是讓人感到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實在不容易快速的消化接受。
後來白先勇先生送我崑曲作品〈牡丹亭──遊園驚夢〉,我回想起,其實在我二十一歲時,也就是一九四七年,有機會做一個國民小學的校長,有一天友人約我到鎮上,那裡有戲院唱戲,唱的就是崑曲。但我也聽不懂,只知道裝扮得很漂亮,音聲也很好聽,偶爾聽懂幾句,覺得有文學之美。
六十年後,因為白先生的因緣,為了了解崑曲的來源,我還特地找出佛教的〈歸元鏡〉劇本(淨土傳燈歸元鏡),才知道原來戲劇大部分是源於崑曲,崑曲發源於佛教的〈歸元鏡〉。
崑曲是中國戲曲之祖,因為崑曲發源於崑山,從那個地方傳到浙江,就叫越劇,傳到四川就叫川劇,傳到湖南就叫湘劇,傳到北京才有京劇。說來京戲應該要以崑曲為老祖呢!
崑曲,確實是在明朝時最輝煌,那時一位杭州報國寺的智達法師所撰寫的〈歸元鏡〉,內容以東晉廬山慧遠大師、五代永明延壽禪師、明代蓮池大師三位高僧的事蹟為核心,以戲曲型式鋪排出勸人修習淨土法門的情節。原書共四十二分,取《華嚴經》四十二字母之義,這也是弘揚佛法的法門。
就好像我們從敦煌藝術裡可以看到的「俗講變文」,如:〈八相成道〉、〈天女散花〉等,其實也都算是戲曲。這些俗講變文,就是把佛法通俗化,讓社會的民眾更容易了解與接受。古人已為我們開了先河,可惜我們沒有照樣學樣,失去了很多大好弘法的方便。
現在,慢慢的我對戲劇產生一點興趣,也悟到一點門路,可是眼睛也看不到,耳朵也不怎麼好了。看起來,人生無論是要學的、要做的、要參與的,一定要趁早,到了老年再想學,就比較不容易成功了。
說來,戲劇對於傳統的文化、道德的教育、民間的娛樂等,都有所影響,並且值得提倡。但遺憾的是,中國人總把自己的文化看得沒有價值,只歡喜外來的文化,這實在是我們中華民族令人遺憾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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