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manistic Buddhism Series 3 - Buddhism and Life 《人間佛教系列3-佛教與生活》
Discussing Passion and talking of Love 談情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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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情說愛情愛,不一定只限於男女的情愛,父子、母女之間的親情,朋友之間的友情,同胞之間的袍澤之情都是情愛。
愛的世界很廣闊,我們不但愛人類社會,如愛父母、愛朋友、愛國家……我們也愛植物,比如陶淵明愛菊花;周敦頤愛蓮花;蔣緯國將軍提倡「梅花運動」,要大家愛梅花等。還有人喜歡動物,養貓、養狗、賽鴿。甚至有人喜歡礦物,收集各種奇石異物作為賞玩,更有人集郵、集火柴盒;愛慕有情眾生固然是一種情愛,喜愛無情的草木也是情愛。
常常聽到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人類從何處而來?」佛經告訴我們:「人是從愛中來的。」經上說:「愛不重,不生娑婆」,又稱人類是「有情眾生」,可知人是有情感有情愛的生命,愛,是生命的根源。
有的愛屬於「染污」的愛,有的愛屬於「純潔」的愛,有的愛是「佔有」的愛,有的愛是「奉獻」的愛。「愛」究竟像什麼呢?從壞的方面說,愛如繩子,會束縛住我們,使我們的身心不得自由;愛似枷鎖,會困鎖住我們,使我們片刻不得安寧;愛有時如盲者,陷身黑暗之中而渾然不知;愛又像刀口上的糖蜜,為了貪嚐那一點點甜味,可能有破舌喪命的危險;愛更像苦海,所謂「愛河千尺浪,苦海萬重波」,它可以使我們在苦海裡傾覆滅頂。
從好的方面講,愛是犧牲、是奉獻,愛是鼓勵、是慈悲。對大眾而言,總希望被人所愛,喜歡獲得別人的感情。但是有一些人,他們則喜歡發揮自己的愛心,去愛社會上的大眾。愛,有時候也很容易出問題,因為「愛」與「恨」是對難兄難弟,幾乎是形影不離的,愛得不好,會成為恨。一般人所講的愛,往往僅限於男歡女愛,不能進一步將愛擴充為民胞物與的襟抱,將愛昇華為愛護一切眾生的慈悲。
情愛可以分為四個層次:
一、人間凡夫的情愛
凡夫的情愛,往往是狹隘的、有限的,凡夫的情愛是佔有的、有相的。人間凡夫的情愛,有時候會產生許多的問題,歸納其原因,有下面幾種:
(一)愛的對象不對
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動起愛慕的念頭,是人之常情,但是愛慕的對象不當時,不但不能增加幸福,反而憑添煩惱。譬如對方已經是使君有婦、或是名花有主,還苦苦追求,只有造成悲劇和痛苦。況且感情是雙方面的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是無法勉強的。用情的程度應該當淺則淺,當深則深,如果陷溺太過,難免會遭致沒頂。
(二)愛的觀念不對
有的人以為家財萬貫便能買到別人的情愛,有的人以為身分不相稱、門戶不相當便不能交往,這些都是錯誤的觀念。以男女情愛的例子來說:過去的婚姻,一定要有多少聘金才能來作媒,才能談論婚嫁;或者在談情說愛的時候,總考慮到對方的身分、家世、品貌、學歷、職業,列出許多條件來。像這種有條件的愛,已經成為一種物質層次的愛,而不是真正的愛情;真正的愛是不講求條件,完全付出的。
(三)愛的方法不對
有的人以為可以三妻四妾、金屋藏嬌,享盡齊人之福,這是個人享樂的私愛。有的人對於心愛的人,縱然有錯失,也不加以指正,而自己討厭的人則百般挑剔,眼睛彷彿蒙上了一層陰翳,不能明白的看清對方的真正面目,因此有人說:愛情是盲目的。我們應該有「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善」的認識,才能真正發揮愛的功用。
過去有一則警人的故事:有一個富翁非常寵愛他的獨生子,捨不得讓孩子吃半分苦,衣服是服侍著穿的,飯是一瓢瓢餵著吃的,這樣一直嬌生慣養到三十歲,這孩子要什麼有什麼,一切都不勞動手,什麼事都不做。一天,富翁過五十大壽,特意請了一個星象家來算命,這一算,才知道富翁陽壽是八十歲,而兒子只能活到六十二歲,這下糟糕了,富翁還來不及替兒子傷心,兒子已經呼天搶地的哭起來了:
「爸爸呀!你只能活到八十歲,那時我還不到六十歲,還有好幾年要活;那時候你已經到棺材裡睡覺了,誰來養活我呀?我怎麼穿衣服吃飯呀?」
父母錯誤的溺愛,反而害了子女一生;父母鼓勵的愛,卻能給予子女莫大的力量,對人生作出正確的抉擇。
此外,佛教並不反對正當的男女之愛、夫妻之情。只是,現在社會上一些男女青年談戀愛,常常成了胡亂之愛──從可貴的男女之愛,演變成惹事生非的亂愛,這是很不好的現象。
有人說,情愛一場,在法國是一齣喜劇,在英國是一齣悲劇,在義大利則是一齣歌劇;如果在美國,現在的情愛已成為一場鬧劇,而情愛如果在中國,則是一場醜劇。
為什麼我們社會的情愛是一場醜劇呢?報紙上可以看到許多怵目驚心的報導,情愛的結果不是毀容就是傷害、毒殺,製造了很多駭人聽聞的醜陋事端。看到這許多醜陋的事情發生,總不禁慨嘆:眾生實在不懂得情愛!
所謂情愛,即使不談到犧牲、奉獻,但至少在情愛裡彼此不能傷害對方。《戰國策》裡,樂毅說:「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一個君子,如果與人絕交,不說對方的壞話;忠貞之臣離開了國家,亦不解釋自己的高潔之名。同樣地,有情人能成眷屬,固然很好,如果不能,也要像君子一樣,好聚好散,不必翻臉成仇。一旦情感破裂了,彼此和和氣氣地離開,怎麼忍心把自己曾經那麼熱愛過的人,憎恨的醜化他、傷害他,甚至摧殘他,這又是何苦呢?
有人說,青年人談愛情,愛情是掛在嘴上,說說而已;中年人談愛情,愛情在身上、在手上;老年人談愛情,愛情是放在心上,刻骨銘心。由此可知,對愛的體會是隨著年歲的增加而日趨成熟的。一般說來,凡夫的情愛是從紅顏到白髮,從花開到花謝,比較貪戀於男女之歡。如果情愛能夠隨著我們人格的遞增而日益提昇,隨著道德的長進而日臻純淨,那麼凡夫的情愛也會愈來愈昇華,從愛自己,乃至自己的父母眷屬,進而愛世界人類。
二、人間聖賢的情愛
人間的聖賢,他們有沒有感情?有沒有情愛?他們的情愛跟人間凡夫的情愛是不是一樣呢?舉幾個例子:
(一)為國忘己
大禹是我們古代的賢者,當時天下的老百姓正受著洪水的災害,他奉命治水,解除天下蒼生的痛苦。十三年在外督導,三次經過自己的家門而不進去探望親人,那是因為他時時想到老百姓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忘掉了自己的私情私愛。這種為國為民而忘記自己的精神,給我們後代子孫留下了一個典範。
在戰國時候,屈原是楚懷王身邊的重臣,因為懷王聽信小人挑撥離間的話,便漸漸疏遠了屈原,甚至將他放逐。可是屈原仍舊熱愛他的國家,忠心耿耿的希望祖國能夠走上強盛之路,因此,雖然不見信於君王,卻不改其憂國憂世的忠貞,最後甚至投汨羅江而死。我們從他留下來的許多感人肺腑的愛國辭章中,可以感受到屈原那一股不可屈侮的愛國情操,他寧願以身殉國,也不求自己苟活。這種情愛,就是一種犧牲忘己的情愛。
宋朝的愛國詩人陸放翁,身經南、北宋的變亂,在他臨死時,對他的子孫說:「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這種對國家的情愛,也是一種感情的昇華。
(二)為眾無己
佛陀的堂弟摩訶男將軍,是迦毗羅衛國的守城大將。當城被敵軍攻破時,他向敵軍說:「請先不要殺害我的百姓,等我沉到水底再浮起來時,你們才開始殺我的人民罷!」敵軍的統領──兇惡的琉璃王說:「反正你們難逃一死,好吧!就答應你最後的一個願望。」摩訶男於是沉到水裡面去,過了很久都沒有浮上來,琉璃王很納悶,派部下潛到水裡去看個究竟。原來摩訶男把頭髮綁在水底的樹上,永遠也不會上來了。他為什麼把自己沉溺在水中呢?是為了有更多的時間,讓城裡的民眾可以逃亡。像這種為老百姓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大無畏愛心,也是一種高超的情愛。
(三)為法獻己
在佛教裡,有「佛教的孔子」之稱的唐三藏玄奘大師。他為了到印度求學佛法,經過八百里的沙漠,行經途中,馬所運載的水忽然都傾倒流失了。在沙漠中,如果沒有水必然是死路一條,然而他忍受種種飢渴的煎熬,發出堅宏的誓願:「寧向西天一步死,不往東土一步生。」這種對真理追求的熱忱,也是一種可貴的情愛。
我們看到日本人穿的和服,和中國的服裝很相似,房舍的建築方式,也和中國房子相彷彿,甚至吃飯用的碗筷也都是中國式的;日本的文化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的旁支別脈。當初是誰將中國文化傳揚播種於日本呢?就是唐朝的鑑真大師。他發願到日本弘揚佛法,前後共經過七次的努力,費了十二年的時間。有一次失敗,被官府捉拿回來;又有一次,在路上遇到強盜土匪,被洗劫一空;以後又遇到颱風巨浪,半途折回;甚至被自己的徒眾出賣了,如此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在第七次到了日本。那時他已六十多歲,雙目也瞎了。但是,他仍然不改初衷說:「為大事也,何惜生命?」為了完成弘揚佛法、普渡眾生的大事,他不惜自己區區的生命。像這種探求真理的熱忱、弘揚佛法的悲願,也是從情愛之中昇華起來的。
(四)為孝盡己
佛教中的大孝子目犍連尊者,為了營救在地獄中受苦的母親,出生入死,竭盡心力,因而使佛陀啟說了《盂蘭盆經》救倒懸報親恩的法門,不僅自己的生身父母得度,眾生父母也因此得以救拔,這種孝行是一種情愛的偉大轉化。
北齊時代的道濟禪師,一頭挑著萬卷的經書,一頭挑著年老失明的母親,到處弘揚佛法。有人要幫忙他照顧老母親,他婉轉拒絕說:「這是生養我的母親,不是你們的母親,應該由我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唐朝的陳尊宿,道風高邁,得法於黃檗希運禪師,事親至孝,自己編織蒲鞋來孝養母親,人人尊稱他為「陳蒲鞋」。
佛門中有許多感人肺腑的孝行,這種反哺報恩的孝行,是人類至真至善的感情,也是一種情愛的高度顯揚。
(五)愛徒如己
《論語》記載:孔子的弟子顏回去世的時候,孔子傷心欲絕說:「天喪我也!天喪我也!」孔子的眼淚是他感情的流露。為什麼弟子顏回死了,讓他如此傷心呢?他是為青年才俊的夭折,為人才的損失而悲傷;這就是一種慈悲的情愛。
密勒日巴尊者到處訪師尋道,終於尋訪到大善知識的馬爾巴上師為傳法師。上師問他:「你拜我為師,我問你,你有什麼東西供養我?」
密勒日巴尊者虔敬頂禮:「我把身、口、意三業奉獻給你,作為我的供養。」
上師答應收他為徒。有一天,上師跟他說:「你身體健壯,我要你建造一間藏經書的石屋,造好了,我就傳法給你!」
密勒日巴聽了,非常歡喜,即刻請求上師將造房子的圖樣交給他。上師說:「我想在東方險要的山頂上造一所圓形的房子,也藉此消除你的業障。」
密勒日巴於是日日費力造屋,差不多造到一半的時候,上師來了,把他一件半月形的上衣,層層摺疊起來,放在地上說:
「這地方不大好,你把石頭和材料拆運下山,到西方山頭照這衣的樣子替我蓋個房子吧!」
密勒日巴苦不堪言,只好再揹上揹下的造屋,等蓋到一半的時候,上師又來了,說:「這個房子看起來好像還不對,你把它拆掉,把木頭石頭搬下山,到北方的山頭給我蓋一所真正代表修行者的三角形房子吧!」
密勒日巴只得遵照師命,重新不眠不休的趕工,不以烈日薰烤、風雨摧打為苦。好不容易做了三分之一的時候,上師又來了,問他:
「這房子是誰叫你做的!」
密勒日巴急了,馬上回答:「是師父您親自吩咐的呀!」
上師搔了搔頭說:「哦?我怎麼想不起來了?在這種壞風水的地方造三角形的房子,像修誅法的壇城,你這不是存心想害我嗎?拆掉!拆掉!到北山給我建造一所四方形的房子,要九層,上面再建一個庫房,總共十層。房子蓋好了,我就傳法給你!」
一席話下來,密勒日巴的辛苦又全部付諸流水。
就這樣蓋了又拆,拆了又蓋,多少年的歲月在挑磚荷土中過去,累得身上的皮肉都爛了。師兄弟們看了很不忍心,自動跑來同心協力的幫他搬瓦、挑磚,師父看到了,依然大發雷霆:「我是叫你來建房子,並沒有叫人幫忙蓋,你怎麼這麼懶,隨意找別人來幫忙呢?」
不但罵他,還拿棍子重重的打他,打得痛苦,難免哭出聲,師父不但沒有半句安慰的話,反而厲聲喝斥:「你哭什麼?你當初來的時候跟我說,你要把身、口、意全部奉獻給我,我現在打的是我自己的東西,罵的也是我自己的東西,你哭什麼?」
密勒日巴所受的折磨遠超過我們的想像,各種煎熬、淬煉,他都默默的忍受了。多少年後,密勒日巴終於成道了,證得大阿羅漢果。當他開悟的那天晚上,師父抱著他痛哭失聲:
「我為了你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奇才,才不惜用種種最艱辛困苦的方法來磨練你,讓你早日得道。當師父責罵你、鞭打你,對你無情無義的時候,師父的心裡也很痛苦。但是,為了你的將來,師父只有忍下心來一再地鞭策你……」
像這種看起來不近情理的嚴苛行徑,其實也是聖賢愛惜人才的至高情愛。
我自己幼年出家,也受過這樣的教育。我們到戒場受戒的時候,戒師們坐成一排,嚴陣以待的盤問我們:「你們來受戒是自己發心來的,還是師父叫你們來的?」
有人搶著回答說:「老師慈悲,是弟子自願發心來受戒的。」
戒師聽了,不發一語,拿起藤條,就是一頓抽打,然後說:「你好大膽,你師父沒有叫你來,竟然敢來。」
換了另一位戒師,同樣地問你:「你來受戒,是自己要來,還是你師父叫你來的?」
看到剛才有人被打了,心有戒懼,趕快見風轉舵,小心翼翼的回答說:「老師慈悲,是家師要我來受戒的。」
自以為回答得很好,誰知道又是一頓毒打,邊打邊說:「如果你師父不叫你來受戒,你就不來受戒了嗎?」
低頭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師父不囑咐自己來受戒,難道自己就不知道發心了嗎?
再換一位戒師,仍然是同樣的問題。有了兩次的經驗,這回趕忙靈巧的說:「師父叫我來受戒,弟子自己也發心來求戒法。」
這樣的回答一定萬無一失了?出乎意料的,又挨了一頓打,打了之後還說:「你很滑頭。」
這一關總算過去了。到了另外一位戒師那裡,話題轉變了:「你過去有沒有殺生過呢?」
殺生罪孽深重,怎麼能說殺過生呢?趕忙搖頭說:「沒有!」
「你從沒踏死一隻螞蟻,從沒打死一隻蚊子嗎?分明說謊!」
於是又辟辟叭叭一頓打,說謊該打,倒也心服。又換了一位,還是同一問題,只好照實承認:「報告老師,弟子殺過生。」
「罪過喲!罪過喲!」
鞭落如雨下,到了最後,不論戒師問什麼話,根本就不想回答了,只能無可奈何地說:「老師,您要打儘管打好了!」
我們所受的那種教育,是以無理來對待有理,是以無情來對待有情。在無理、無情的情形之下都肯低頭,那麼在真理面前還不能信受奉行嗎?老師的無情無義,實際上,是為了度化我們這些頑強的有情眾生所用的權巧方便,這種無情,其實是一種大慈悲!我自己經常覺得很幸福,因為我們受過這樣嚴格的教育,好比廢銅爛鐵被投擲在大冶洪爐中燒煉成鋼一樣,雖然艱辛,今日回想起來,實在是一種福報。
對於現在的青少年們,我覺得最大的損失,就是在教育裡缺少了接受磨練的精神,而這種恨鐵不成鋼、陶鑄後學的大慈悲,是需要更大的愛的力量。
三、人間羅漢的情愛
愛是有層次的,我們從最初夫妻之間深深的愛,擴大到兄弟姊妹,再擴大到親戚朋友,擴大到鄰居、同胞、全國人民,再擴大到一切的動物、一切的眾生。我們從凡夫的愛到聖賢的愛,再進而到出世的羅漢的愛;羅漢、菩薩的情愛就更超越了。
我們常常禮拜的地藏菩薩,他在安徽九華山修行時,崇山峻嶺之間,人煙稀少,只有一、二個童子跟他一起居住。有一天,幼小的童子住不慣深山想要下山去。地藏王送這童子下山,並贈他一首詩:
「空門寂寂汝思家,禮別雲房下九華。
愛向竹欄騎竹馬,懶於金地聚金沙。
瓶添澗底休拈月,缽洗池中罷弄花。
好去不須頻下淚,老僧相伴有煙霞。」
從這詩裡,我們可以看到菩薩羅漢的心腸,他們的情愛是怎麼樣呢?這首詩的意思是說:佛門太寂寞了,所以你會想念家鄉。現在你告別了像雲一樣高的我們的居處,離開九華山。你喜歡回去像小孩子一樣的騎竹馬遊戲,不願在黃金寶地,聚沙成塔的修行作功德。
你回去之後,拿著花瓶到有水的溪澗邊去換水的時候,不要去空撈那澗水上的明月。人間是虛幻,不是真實的,你洗缽的時候,看到花花樹樹的倒影,也不要以為池塘裡面有一個真實的花花世界。你好好去吧!不必流淚,我住在九華山上自有陪伴我的人,你看天上的雲、天上的霞,還有那輕飛的煙,大自然不都是可以陪伴我的嗎?
像這樣的菩薩羅漢,他們體諒人情,愛護幼小的少年,給予他安慰,所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很超越。
唐朝的道積法師,住持益州福感寺的時候,收容了許多痲瘋病人,一個個身上腐爛發臭,道積法師不但不嫌惡他們,與他們同吃同住,而且耐心替他們薰沐治療,絲毫不覺厭煩。風聲傳開,許多信徒紛紛躲閃不敢接近。
有人問道積:「法師,你天天跟些又爛又臭的痲瘋病人在一起,難道你不怕被傳染嗎?」
道積微微笑道:「所謂清淨與臭穢,全是人的心識作用,心中沒有憎厭,哪裡來的怨恨?心田清淨,處處清淨,我一個出家人如果連這點瞋妄心都放不下,連這點慈悲心都提不起,豈不有愧道法?」
這些聖者的胸懷高曠,他們的慈悲是平等的,他們對物我生命都是一樣看待的。
佛陀的大弟子大迦葉,是一位大阿羅漢,他是出身富家的公子,父母要他結婚,他以修道為由而婉拒。被父母一再逼迫,不得已便用黃金雕塑了一個女人,對父母說,除非有像她那麼美麗的女郎才肯娶。他的父母就派人抬著這一尊金像遊行全國,說這是一尊金神像,少女膜拜她會有好運氣,於是,全國的少女都聞聲前來膜拜。有一位少女到了金像前面,頓時金光黯然失色,全被她的美貌掩蓋了,她就是有名的美女妙賢。
妙賢和大迦葉結婚了,原來這位妙賢也打算修道,起初她還怪大迦葉:「我的父母為了你家有錢有財,把我嫁給你,違背了我修道的志願。」大迦葉一聽:「那很好,我也要修道的,我們各修各的道吧。」
所以,名義上是夫妻,實際上他們還是繼續修行。經過了十二年,他們的父母都去世了,他們便一起出家修道,分別成為比丘、比丘尼。由於妙賢太美貌了,雖然是比丘尼,但每一次出去托缽乞食,都有很多少年們跟隨在後面,和她開玩笑,嚇得她不敢出去化緣,曾經做過名義上丈夫的大迦葉就把托缽回來的食物,分一些給她吃。因此惹了很多閒言閒語:「什麼十二年名義夫妻,現在出家做比丘、比丘尼了,兩個人還是那麼恩愛的樣子。」
後來,妙賢深深慨嘆自己美貌的悲哀,便把容貌弄醜,希望做一個「醜僧俊道」。所以,大阿羅漢的情愛,與人間一般的常識看法是很不一樣的。
在佛寺的齋堂裡懸掛著一幅對聯:「莫嫌佛門茶飯淡,僧情不比俗情濃。」在一般人的觀念裡,阿羅漢已經拋棄了人間的感情,過著一種灰身滅智、無情無愛的生活。其實阿羅漢是絕情而有情,充滿至情至性的聖者。阿羅漢的無情,是超越兒女私情,捨棄個人貪欲的,也唯有捨棄男女之間私情私愛的絕情,才能對一切的眾生,興起廣大無私的無限慈悲。我們看唐朝從諫禪師的闔門拒子,弘一大師的避見妻孥,看似無情,卻是大有情。他們把對妻子兒女的情愛,淨化為對真理的追求,提昇為對芸芸眾生的關愛。因此真正的情愛不是擁有對方,而是一種生命的交流,更是一種對天下蒼生的無盡奉獻。
四、人間佛陀的情愛
佛陀的母親在他出生的第七天就過世了。成道之後的佛陀,一直希望能夠為他母親講說佛法,報答生育之恩,後來終於在忉利天為他的母親說法,一了心願。佛陀的父親淨飯王去世後,諸王子們商量要親自為父親抬棺,佛陀雖然已成就道行,也親自為他父親抬棺。大家看到佛陀也在抬棺的行列裡面,弟子們都非常感動,佛陀為佛教的孝順父母做了很好的模範,佛陀實在是一位忠孝兩全的偉大聖者。
佛陀的愛建立在「怨親平等」上。佛陀沒有出家之前,已經娶了天臂城主善覺王的長女耶輸陀羅公主;佛陀成道以後,回到相離十多年的故鄉。一個成了佛的佛陀,與一個獨守空閨的妻子終於要見面了,耶輸陀羅內心很著急,不知道過去的夫婿現在變成什麼樣子?她的心裡充滿了期待與疑惑,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見面才好?
佛陀與父王、大臣、王子們敘過舊之後,終於來和耶輸陀羅見面。耶輸陀羅心裡想:「我要好好責問他,為什麼捨棄了我?」但是,當她看到佛陀那莊嚴的威儀時,不自覺的跪了下來。佛陀平靜莊嚴的說:「耶輸陀羅,請妳諒解我的做法;我雖然對不起妳個人,但我對得起一切眾生。現在,請妳為我歡喜,我終於修滿了我歷劫的願望,成就了佛果,我以廣度眾生為我的志願,妳也在我廣度的眾生之列。」
佛陀慈悲的音容、莊嚴的儀止、超越情愛的語言聲音,大家看了無不受到感動,最後,耶輸陀羅也出家修道了。所以,有一句話說:「君子愛人以德」,真正愛護一個人,是引導他趨向正道,幫助他日臻成熟,而不僅僅是形體上的長相廝守。
佛陀對親人如此,對於冤家仇敵也是一樣。佛陀的仇敵提婆達多,專門和他作對。但是,佛陀從來沒有怨恨他,總是告訴大家,提婆達多是他的逆增上緣,是他的善知識。沒有黑暗哪裡有光明?沒有罪惡哪裡有善理?沒有提婆達多,偉大崇高的佛陀又怎麼能成就佛道,令人敬仰呢?
佛陀的慈悲遍於一切眾生。弟子們生病了,佛陀親自替他送水、煎藥;年老的比丘視力模糊了,縫衣服時不方便,佛陀替他穿針引線。佛陀愛護弟子,就像慈愛的母親一樣,給弟子以光明,給眾生以依靠,佛陀實在是我們的慈航,是我們的無盡希望。
佛陀教育弟子善巧方便,耐心調教。對於挑糞的尼提,佛陀特地繞遠路去度化他;愚痴得連一首偈都不會背的周利槃陀伽,佛陀很耐煩的告訴他,為他講說佛法讓他開悟。他的弟子迦旃延在很遠的地方傳教,有一天,派一位小徒弟來問候佛陀,佛陀知道了之後,對弟子說:「迦旃延的弟子來了,在我的房間搭一張床舖讓他睡覺吧!」崇高偉大的佛陀,對於遠道而來的小孩子,都這樣的慈愛呵護;佛陀不僅關心小弟子,也等於呵護了在遠處傳道的迦旃延。
為了修行而瞎了眼睛的阿那律,一直等到他證得天眼通,佛陀才放心;阿難陀常常受到女人的麻煩,一直等到阿難陀尊者真正成道了,佛陀心上的石頭才放下來。
愛是有層次的,從最初血濃於水的親子之情,兩情相悅的夫妻之情,進而至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愛,再擴大為親戚朋友的守望關照,而提昇為對世界人類,乃至一切眾生的悲愍。從凡夫佔有的情愛,進而達到聖賢愛國愛民的情愛,最後昇華為諸佛菩薩「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大慈大悲。
情愛如水一般,可以滋潤我們的生命,但是水能潤物,水也能覆舟,感情處理不當,也會讓我們滅頂喪生。如何來處理感情?
1.「以智化情」:用理智來淨化感情。
2.「以慈作情」:用慈悲來運作感情。
3.「以法範情」:用禮法來規範感情。
4.「以德導情」:用道德來引導感情。
如何把心中的私情私愛去除,陶冶為奉獻大眾的胸襟?如何把自私佔有的感情,轉化成無私的道情法愛;把有選擇、有差別的情愛,淨化為「無緣大慈,同體大悲」?這是我們追求人生幸福之道,昇華生命內涵,必須慎思的問題,有了服務眾生、奉獻社會的慈悲,則心靈生活、感情生活將更豐富、更雋永。
西元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講於彰化縣政府大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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