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es Over the Sky and Ocean 《海天遊踪》
India 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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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七月八日
到印度前的疑慮
我們今天終於踏上佛陀的國土──印度了。
在台灣時,有不少人說印度不容易去,到曼谷後,甚至泰國人也勸我們不要到印度來。他們說得繪聲繪影的,說印度人對中國人如何不好。甚至他們舉出例子,說去年泰國比丘到印度時,曾遭印度的土人包圍,疑惑他們是中國人而要打他們,一直包圍了四小時之久,到警察去解釋後才被救出。是的,我們中華民國和他們沒有邦交,共產黨和他們發生邊界糾紛,到一個無邦交的國家去,自是不易。但為了印度是佛陀的國土,印度的一草一木對我有著美麗的誘惑,別人或許動搖了到印度來的念頭,但我的信念一直沒有被動搖。
在我覺得,身為佛弟子,尤其是一個吃了二十年以上佛教飯的比丘,不能到佛陀的聖地來朝拜,不管怎麼說,都是遺憾的。
我們克服了不少困難,決定今天從曼谷到印度來,即使犧牲生命,也是願意的。玄奘大師到印度修學的遺風,那種冒險患難的精神,更激動了我的情緒。
曼谷,這個東南亞佛國的首都,有不少值得留戀的地方。但印度是佛陀的國土,更值得嚮往。所以一早起來,心情特別興奮,盼望能早一些到達印度。
但到印度去的法國航空公司的班機,要到下午五時三十分才起飛。泰華佛教團體所設的中午的送別宴,我也無心吃。真慚愧,午宴席上中泰佛教人士如泰國宗教廳、佛教總會,還有大使館,他們讚揚我們在泰國訪問成功的致詞也無心聽。我在下午二時,就穿好海青,等待前往機場。一直等到三時半,我們才乘車往曼谷廊曼機場出發。我和中華社的總幹事楊乘光居士共乘一車,一路談談,倒也不感寂寞。車行半小時,就到了東南亞最大的廊曼機場。
泰國宗教廳早就將貴賓室打開等我們休息,我們進去時,華僧尊長普淨大師領導他們的門下多人早在等候送行。泰國攝政王公摩萬碧他興叻也代表泰王來機場送行。此外還有朱拉隆功佛教大學兩位副校長,皇冕佛教大學秘書長,還有宗教廳長乃雲,泰王伯母(女親王)都來向本團一一頂禮獻花告別。
僑領葉幹中協助入境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要登機了,頓時數百送行者,黯然神傷,臉上流露出不勝惜別之情,我忽然也覺著一陣心酸。尤以十五個華僑佛社團體,所有社友,經過十多日來的相處,都有了道情友誼,一旦分別,相逢不知何日,怎麼不感到依依難捨呢!
法國噴射飛機五時半準時起飛,兩位法國空中小姐及一位日本空中小姐告訴我們,大概要飛行三小時即可到達印度的加爾各答。我以為到印度時,一定是天黑了,那知我們的飛機追著太陽飛行,噴射機只要兩小時零十分即抵達加爾各答。七時四十分我們抵達印度時,太陽剛剛落山,這在台灣已經八點四十分了(因為曼谷時間就比台灣慢一小時),而在印度才六點十分。
飛機降落時,我一直擔心著,不知有人來接我們沒有?印度,我們大家都沒有一位熟人。
本來,我們訪問團最初連絡時,是我負責和各方連絡,在印度我有兩位通信多年的道友,一位是我國旅印學人周祥光博士,另一位是經商的黃妙有居士。周博士在前年就曾寫信給我,邀我來印度訪問,並且他說要負責我印度入境的手續,因為中印無邦交,我只有謝謝他的美意而婉拒了。現在我們中國佛教訪問團要來印度訪問,我就寫信給他,我六月三日發出航空信,他還沒有收到我的信就因心臟病而逝世了。我為我們訪問團來印度失去一位連絡人而難過,我更為我們佛教在印度失去了一位溝通中印佛教文化的學者而傷心!我曾在佛前為周博士默禱,希望他早日再來人間為宏揚大乘佛教努力!
除周博士外,另外一位通信多年的黃妙有居士,記得他有半年的時間中斷和我通信,後來他告訴我,是因在印度居住問題而遭印度政府拘留半年,他在印度居住都發生問題,當然我不便寫信給他請其為我們辦理入印手續。
「人有誠心,佛有感應」,這話一點不錯,因為我們朝聖的心情懇切至誠,中國佛教會的秘書長馮永禎居士向僑務委員會連絡,僑務委員會願為我們幫忙,介紹一位旅印僑領葉幹中先生負責我們來印的事宜。馮永禎居士是我們能順利出國訪問的一位最大的功勞者。
我們在曼谷就聽杭大使告訴我們說,印度葉幹中僑領已來電歡迎我們訪問團隨時前來印度。
雖然如此,假如葉僑領因事忙而不能來機場接我們怎麼辦?正在心中焦急的時候,一大群人在飛機場外向我們揮手表示歡迎的樣子,遠遠看去,還有一位穿著黃色袈裟的比丘。阿彌陀佛,仗佛光明,到處都有我們佛門弟子,我預感到我們印度行程,是有人領導我們朝拜佛陀聖跡了,內心的歡喜,真無法形容。
經過了一番入境檢查手續,出了飛機場,葉僑領等一擁而上,好多部小汽車也一齊開來,又忙介紹,又忙登車,忙得熱鬧而又歡喜,但我看得出,這些華僑同胞,一定是經過了不少困難而才達到歡迎我們訪印的目的。
印度僑胞心向祖國
果真不錯,為我們開車的一位譚銳燊僑領在開車時就告訴我說:今天本來有更多的人到機場來歡迎的,但因共產黨和印度發生了邊境糾紛以來,印度政府就下令限制旅居印度華僑的自由。在加爾各答的一萬多華僑沒有獲得印度政府的通行證,是不准走向郊區的,尤其飛機場是軍事重地,更不准華僑臨近一步。申請進入飛機場的通行證,根本是不可能,即使可能,至少也得三個星期,出乎意料之外的,印度政府聽說我們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要來印度,只是在一日之間,就發給了幾十位到飛機場歡迎我們的代表的通行證,另外好幾百華僑都結合在加爾各答市中心的忠義堂等候歡迎我們。
我聽了譚僑領的報告,心裡很受感動。偉大的華僑,當國家遭受苦難,他們不管什麼挫折,更是心向祖國,更是熱愛祖國的同胞。
車行不久,經過一座中華佛寺,葉僑領(華僑聯合會會長),譚僑領(副會長),張僑領(印度日報社長)建議我們下來參拜。一聽說中華佛寺,我們心中就非常歡喜,趕快下車進去禮拜。寺不甚大,中供一尊白玉佛像,我們頂禮以後,不見寺中一人,各位僑領說,中華佛寺建在郊外,自華僑被限制居住以後,就沒有人敢來參拜,更沒有人來管理了。
我們聽他們如此一說,一陣黯然,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我們上車,又再繼續開行,不久即進入有七百萬人口的加爾各答市的市區。市區很暗,霓虹燈可說沒有。電車、兩層汽車倒不停的來去。我注意市區的建築,高樓很多,大多有五六層高,不過,這時剛天黑不久,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但樓上均很少燈光。路兩旁行走的男人比女人多,男人都像穿了白色的羅漢套,甚至還比羅漢套寬大;女人的裝束都偏袒右肩,頭上披著各種顏色的輕紗,很像我國觀世音菩薩的樣子。儘管中華民國現在和印度沒有邦交,儘管我們的種族和膚色不同,但我心靈的深處,覺得和印度人很親,這大概就是因為印度是佛陀的祖國的原因吧!
摩訶菩提協會
印度人在各國流行著不少的笑話,甚至聽說印度是目前世界最髒的地方,這在我們走過的街道看來也並非虛傳。可是印度有悠久的文化歷史,印度是佛陀出身的地方,僅此兩點,印度就可以向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眩耀了。
車行穿過中央大道,轉彎不久即到忠義堂,數百男女信徒,手捧香花,排列兩旁在歡迎我們,一個一個的花圈套上我們的頸項,他們歡天喜地的像見到親人一樣。
在忠義堂攝了一張相片以後,我們即到摩訶菩提協會休息。
摩訶菩提協會,這是世界上佛教徒都熟悉的名稱,總會設於錫蘭,各國設立分會,聽說在印度每一個大都市都有分會。此間分會,我國太虛大師曾經捐了約三萬元港幣。
摩訶菩提協會創辦人是錫蘭達摩波羅居士,於佛曆二四三五年創辦,專門作宣揚世界佛教之用。這裡的分會是由錫蘭籍秘書長Ms. D. Vali Singha主持,本來他今天要到孟賣去的,為了我們前來,他只得留在會中歡迎我們了。
加爾各答的摩訶菩提協會現在是專供給世界各國佛教徒到印度來朝聖的住宿之用。除了有一棟二層樓的佛堂(上面佛堂‧下面集會)以外後面有一棟二層樓的辦公室,另一旁則是四層的高樓,下面是一所孤兒院,收容了六七十名孤兒。樓上房間很多,每一個房間,都有衛生設備,聽說在抗戰期中,蔣總統訪印時還捐助過孤兒院三萬盧布。
加城佛教蓮社主持人李老太太,和他的小姐李鳳芳,煮了飯菜送到摩訶菩提協會等我們,我們在泰國過午不食都已習慣,但為了他們的盛意殷殷,不忍拒絕,大家只得胡亂的吃了一些。
住在摩訶菩提協會的外國佛教學者不少,有比丘,有居士,他們聽到中華民國佛教訪問團前來,都很歡喜的過來談話,等他們走後,臺灣時間已經一點半鐘,但印度才十一點鐘,我也不管什麼就上床睡覺了,讓我在夢中先到佛陀的聖地去朝禮罷!
七月九日
到什麼地方去朝聖
清晨,印度時間才四點鐘,我就一覺醒來,天還未十分亮,但怎樣也睡不著,只得起來,把在曼谷弄得雜亂的衣物拿出來,重新一項一項的整理清楚。
一面在整理衣物,一面想著在印度的行程。印度的國土很大,到什麼地方去朝聖,乘什麼工具,一點都不知道。葉僑領他們怎麼不把我們朝聖的行程排出來呢?在印度停留的時間只有一星期,昨天來時已經過了一天,今天若不行動,再輕悄悄的放過一日,剩下來只有五天,能朝拜些什麼聖跡呢?
聽說印度有四大聖跡是值得朝拜的:一是佛陀誕生的藍毘尼園,二是佛陀成道的菩提加耶,三是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四是佛陀涅槃的拘尸羅城。這其中除了佛陀誕生地藍毘尼園已劃歸尼泊爾國境外,其他聖地不知幾日才可朝完。
把東西整理好後,不久洗漱完畢,正想寫信給臺灣師友,這裡的一位錫蘭比丘,是摩訶菩提協會的導師,他叫孤兒院院童送來早點,麵包咖啡以外,還有芒果。這裡的芒果又甜又香,比曼谷的還要好吃。
早點剛吃好,加城居士林的住持悟謙法師送來早飯,有豆漿、饅頭、小菜、水果等,正在推辭吃不下的時候,佛教蓮社李小姐兄妹又送來稀飯,不吃不好,吃又吃不下,而且,也不知吃誰送來的才好,不得已兩方面都吃他一點。
飲食,不得吃不行,吃的東西嫌多也不好。我們在曼谷時,泰國宗教廳長乃雲先生告訴我們說,他曾到過印度,印度的食物很貴,假使我們來時,最好多帶些食物來。
不知是誰好心,昨天上飛機時,送了一大袋麵包,三四十個饅頭,我們很歡喜,假使到印度肚子餓的時候,就有東西充飢。在曼谷聽說印度吃的東西很少,但現在我們初到印度,吃的東西是這麼多,這些麵包饅頭怎麼辦呢?印度的窮人確實比較多些,我們就向他們結緣吧!
加城佛教蓮社
早餐後,我們到佛教蓮社坐了一會,這還是家庭式的佛教蓮社,聽說菲律賓瑞今法師等到印度來朝聖,馬來亞竺摩法師等到印度來朝聖,都曾在這座小小的佛教蓮社用餐,看樣子,在國外的華僑很熱情,到國外來旅行的中國同胞也需要人接待。
中華商會的會長余清波居士在此長談甚久,余居士是加城中華佛寺的董事長,他告訴我們,在印度朝聖,七天是怎樣也不夠的,至少要兩個星期,我們一聽,這可糟啦,這不是還要向印度移民局申請延期嗎?
印度華僑國語流俐
話尚未講了盡興,葉幹中僑領已派了車子來接,說有十八個華僑團體及僑領,在忠義堂開歡迎大會歡迎我們,真是太勞駕各位僑領,我們很高興的前去。
一到忠義堂,樓上下擠得滿滿的人,三個華僑學校的學生也擠在門口兩邊歡迎,計有建國小學三百人,梅光中學四百五十人,培梅中學七百人,他們把花圈套上我們的頸項。對這群祖國在海外的幼苗,叫人不勝寄予關切之望。
泰國華僑子弟的教育沒有印度好,印度不到兩萬人的華僑,有華僑小學、中學,但泰國華僑學校泰國政府不准辦,青年子弟都不會說國語,數十年後泰國數百萬華僑,一定會忘記自己的祖國,例如朱拉隆功佛教大學副校長,祖父是華僑,他雖有中國血統,但他絕不肯說他是中國人。
印度華僑真了不起,四十歲以內的人都會說國語,在這裡講話真方便,我曾向一位建國小學的小朋友,問他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住在那裡,那位十歲的小朋友都一一回答我,他們的國語,實在不亞於臺灣國民學校的小朋友。
歡迎會開始時,僑領葉幹中先生致詞後,即請白聖法師講話,白法師講訪問團目的後,葉先生一再要我起來報告臺灣進步的情形,他們聽了都很高興。我最後希望他們要保持中國文化的傳統,信仰佛教的傳統,子弟們應到臺灣去升學,大家有機會應到臺灣去觀光,看看偉大祖國在軍事、經濟、建設等各方面的進步情形。
歡迎會中摩訶菩提協會秘書長也致詞歡迎,一位英國的佛教學者Mr. Francistory在歡迎會中也講了話表示對我們的歡迎。
歡迎會後繼續是茶會,這十八個僑團聯合的茶會準備的茶點很多,我們吃了一些,葉先生此刻也建議說,我們在印度朝拜聖跡,一個星期,無論怎樣不夠,建議我們延長一星期,我們當然求之不得,所以匆匆忙忙的又趕去移民局忙辦延長居留手續。
印度官員態度可親
印度移民局的局長、副局長,對我們都很好,滿口答允說朝拜聖跡延期沒有問題,他們並問我們對越南廣度大師自焚殉教有什麼感想。
從移民局出來,在佛教蓮社午飯,回到摩訶菩提協會休息,今天這一天又算過去了。因為要等明天上午見此間西孟省主席,再參加華僑佛教團體歡迎會後,才可以到別處去朝聖,他們盛意殷殷,自然不好推卻。
下午在摩訶菩提協會沒有什麼事做,我們就請菩提協會秘書長把他私藏的佛陀舍利拿出來朝拜,我也把我在泰國請到的佛陀舍利拿出來給大家看,他們都很羨慕。朱斐居士說,偷舍利不要緊,嚇得我趕快把這粒佛陀的真身舍利藏好。在泰國,國王供養午餐,僧皇贈送禮品,但我覺得沒有比我能請到這粒舍利更感到歡喜的了!
看好舍利以後,一位德國比丘和我講話,他告訴我,他雖穿了小乘服裝,但奉行是大乘佛教。他說他昨天剛從越南來,他晚上要乘飛機去新德里見尼赫魯總理,他拿出十幾張越南廣度大師自焚殉教的照片給我看,並說我們應要為教犧牲。
廣度大師的照片,我寫信到越南,他們寄給我的都不太清楚,這位德國比丘所保存的卻非常清楚。廣度大師這位末法時代護教的聖者,法相莊嚴,慈祥愷悌,他為越南天主教政府的迫害而犧牲了。大師!你知道有一位異國的青年比丘,對你有無法形容的敬仰嗎?其實不祇我一人,你已為全世界佛教徒怎樣護教做了一個好的榜樣。
晚間,一位華僑中學的教師羅先生來,談到印度中國佛寺已有七八座,可惜有道有學能弘揚佛法的中國比丘太少,他請中國佛教會留意,介紹幾位能領導信徒,指導修學的中華民國的比丘到印度來弘法,幾位僑領今晨也提出過這些建議,肯為教犧牲,為教宣揚的人在那裡呢?我仰首默望蒼天,窗外是一片虛無黑暗啊!
七月十日
好熱的天氣
今天,真累死了,昨天到今晨四時才睡覺,六時就起身,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上午訪問倒不感覺什麼,但一到下午,天氣又熱,到各處訪問時,大街小巷,樓上樓下,熱得叫人難以忍耐。他們說:要是在兩個月前,印度的風也是熱的,家裡的桌椅也是熱的。
我們去拜訪西孟省主席時,辦公室中有冷氣,還要再吹電扇,因為冷氣吹不散熱流。在印度如果沒有電風扇,日子實在不易過。
省主席病了,派了秘書長見我們,並一再致歉,他說如果明天能夠起床,一定要見我們。這位名叫生的主席,對我們前來印度,非常歡喜,他希望我們在印度多住幾天,他說他的病不會太久就會好的。
我們延期居留的簽證還沒有下來,聽說,我們明天或後天才能出發去朝聖。
印度的執政黨是國大黨,西孟省的黨部主席先生,聽到我們從臺灣來,很歡喜見我們,向我們合掌為禮,他說:「中印本來是一家,兩千年來,邦交友好,那知中國共產黨在邊境發動戰爭,破壞了中印的友好傳統!」言下不勝憤慨。
我告訴他說:「我們在臺灣的中華民國,才是真正能代表中國的,我們是中華民國的人,因為印度是佛陀誕生的地方,我覺得印度也如我們的祖國一樣,這裡的人民,我們見了,覺得親如一家,要是中華民國政府,一定不會和印度發生衝突的。」
這位主席聽了很開心,開顏微笑了。僑領葉幹中先生,要我和他多講些話,我們談了很久,辭出時,他還要和我們合影留念。
午餐還早,我們又去看了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紀念館,這座紀念館,四方形的,高大四層,全用大理石砌成的,館外四週有水池,有樹蔭,美如公園。
維多利亞紀念館
我們走進紀念館,先見到這位女王大理石的塑像,女王生於公元一八三七年,死於一九○一年,館中陳列的大都是英國王公大臣的畫像,也有征服印度的刀槍兵器之屬。這位女王大概到過印度,他坐過的辦公桌椅也陳列在裡面。英國人不愧為先進國家,這座女王紀念館,建築得非常藝術,使我覺得,曼谷佛寺,建得也很堂皇,化費雖多,但沒有這位女王紀念館美觀。
這位活了六十四歲的維多利亞女王,很有福氣,聽說有不少英屬地區都有她的紀念館,可是世事無常,大英帝國的權威,隨著時間,隨著各國要求獨立的聲浪,終會沒落的,就拿這座紀念館說吧,印度議會幾次通過要將它廢除。
獨立後的印度民族,他們也有自尊心,因為他們覺得在自己國土內,征服者的標誌仍公然的矗立著,實在是對印度民族的侮辱。但尼赫魯總理不這麼想,他認為英國征服過印度,這既然是歷史,就讓歷史存在吧!尼赫魯總理的想法,可能要印度人知道國恥吧!由於尼赫魯的話,這位維多利亞女王的紀念館,仍然存在下來,讓後人可以前去瞻覽。
參觀以後,我們到佛教蓮社午餐,飯碗剛放下,葉僑領、譚僑領、張僑領等就開車來接我們去拜訪建國小學校長馬觀羨先生,工友合作社社長趙福英先生,藏文中央週報丹隆舟社長。
訪問華僑團體
建國小學裡的小朋友一見到我們,全體站起來,等我們一一參觀,馬校長趕快拿出題字簿,要我們為他題字,一位女老師送來橘子水。工友合作社的趙社長,見到我們,歡喜得什麼似的,向我們報告他們艱苦奮鬥的經過。藏文報的社長丹巴隆舟先生,是西藏人,說得一口流俐的國語,信佛虔誠到極頂,他所主辦的藏文週報,編輯、排版、印刷,都是在一起,有兩位喇嘛貢覺卻增,與羅桑旦增擔任主編。尼泊爾、錫金、德、日、英、美等國都有讀者。丹巴隆舟是一位能幹的人,關於西藏問題,將來他會對祖國有很大的貢獻。
除此之外,我們又去參觀了張啟華社長的印度日報,譚社長的醒僑閱報社,葉幹中會長(僑聯總會)的餐館與成衣店,忠義堂的梅光學校。
參觀以後,直到下午四時才回到摩訶菩提協會,長衫未脫下,聽說加爾各答佛教團體聯合歡迎我們,地點就在菩提協會的禮堂,四點半開始,時間雖尚有半小時,但你談他問的,不覺就四點半了,我們就被迎請進歡迎場中。
三個團體要當主席,一是中華佛寺,二是佛教蓮社,三是居士林。這都由於他們太過熱心,彼此執著,都要對我們表示敬意,最後再三商量是由中華佛寺董事長亦即華僑總商會會長余清波先生獻花,居士林的悟謙法師致詞,佛教蓮社李老太太照管飯菜。
緬懷百萬人天的盛況
悟謙法師致完歡迎詞後,白法師以苦空無常無我為題,講解十多分鐘。除華僑外,錫蘭、泰國、日本都有比丘參加,亦請他們演說。我在會中也曾說話,我說:「今天站在佛陀的國土說話,想到兩千五百年前,佛陀在法華會上,那百萬人天的盛況,再看到今日印度佛教的情形,不勝感慨!」我又說了一些比喻,勉勵他們團結,共同為復興印度佛教努力!
用餐時,華僑總商會余清波會長,他稱讚我說,他在印度二十多年沒有聽過像我這麼說得圓滿的話,悟謙法師也來說,這個歡迎會因我的話而生色不少。慚愧!在佛陀的聖地說話,那敢要人的讚美!
飯後又同黃妙有居士談了不少的話,黃居士在此經商,三四年前即和我通信,為人忠厚老誠,信心堅固,為一行解並重的居士。我和他談到已逝去的周祥光博士,遺下五個兒女,這些孩子的今後生活和教育問題,不知如何是好。我把聖嚴法師捐兩百元,李滿康居士捐一百元的事告訴他,並請他為我向周夫人致慰問之意,我們覺世旬刊現在還在為周博士的遺族呼籲。周夫人和周博士結婚未滿十年,住的地方離加爾各答約半小時車程。
晚飯才吃過,摩訶菩提協會的導師,又招集孤兒院的小朋友,為我們開歡迎會、獻花、唱歌,贈送自製的佛像,白法師和朱居士都講了話。這約六十名的小朋友,有的很可愛,可惜管理比較差些,他們天真純潔,我們一共捐了三百盧布給他們(白法師一百,我們每人四十),這雖然折合只有兩千多元臺幣,但在我們一切都要自掏腰包的訪問團,實是盡了最大的心意。
七月十一日
別開生面的歡迎會
昨天我們參觀過加爾各答市區內的中國街,今天上午我們要去參觀郊外塔壩華僑的集中區。他們大都經營皮革生意,那邊的培梅中學聯合僑胞給我們召開的歡迎會,真是別開生面。
黃義校長一見到我們,就領著好多老師及僑胞中長者,把我們引導到會客室中用茶,然後帶我們參觀一間一間的教室,九百多名學生正在考試,但見到我們時,總要立正敬禮,等到我們招呼他坐下來時,這些小朋友才坐下來,繼續趕寫考卷。
培梅中學校舍非常寬大,計有四樓,我們一樓一樓的參觀,參觀到第四樓時,一個轉彎,約一百多人擺了茶菓,合掌歡迎我們入席。這些歡迎者好像都是佛教信徒,再注意一看,四樓原來就是一座關帝廟,關帝廟中香烟縹緲。過去在大陸上,學校要侵佔寺廟做校址,現在在印度,有規模的華僑學校,校樓上要建寺廟,供給華僑禮拜,你看這道理怎麼說?
這座培梅中學,完全是僑胞捐資興建的,光是地皮就買了約一萬多美金,這裡僑胞大都是廣東梅縣人,培梅中學者,培植梅縣的幼苗也。
從培梅中學出來,去參觀博物館,這座博物館規模相當龐大,大概成立於英國統治印度時期。裡面設有飛禽、走獸、礦物、手工、宗教、古物等等部門;搜羅之廣,非常豐富。西藏的佛像法物也專設一室陳列,當初一定是英國的野心,想把我中華土地變為他的屬土,現在印度繼承了他們的理想,如今西藏的佛像法物不但都到了印度,活寶達賴喇嘛也在他們的掌握中,將來西藏風雲仍然會多的!
博物館中,佛教的遺物很多,大都是石碑、石佛、石柱等,還有不少銅器佛像,專門陳列一室,因為印度和共產黨發生邊境問題以後,現在已是非常時期,因為寶貴,這一室准人參觀。但管理人知道我們是臺灣來的,要我們稍等二十分鐘,他去報告館長,即刻開放給我們參觀,但因我們要赴印度一位立法議員N,N,Mukertee先生的午宴,不及等待,只得怏怏而辭了。
N,N,Mukertee先生是佛教徒,曾任七百萬人口被認為世界五大都市之一的加爾各答四任市長,今天他在美都餐館請我們,目的是為了明年印度紀念摩訶菩提協會一百週年要舉辦一次世界佛教文物展覽會,尼赫魯任主席,他任秘書長。他想要求我們中華民國參加,專設一室,陳列中國佛經法物,並邀請中華民國法師前來演講。這個有益未來中印邦交的盛舉,而且更是弘揚佛法的好事,我們當然滿口答應,並鼓勵他多為印度佛教中興事業努力,賓主歡喜融洽,飽餐合影而別。
我們為中華民國驕傲
在印度延期的簽證,移民局下午叫人來拿我們的護照,他們說看過以後才可以簽給,中印沒有邦交,多少人叫我們不要把中華民國的護照帶來印度,他們說:即使帶來也沒有用,那知道印度政府就偏要看過中華民國護照,才放心給我們簽證,當印度政府的章蓋上我們的簽證時,我們為中華民國驕傲了!
因為遲遲去朝聖的關係,讓我有時間再仔細看看這世界五大都市之一的加爾各答。加爾各答聽說人口有七百萬,勞力不值錢,失業的人很多,滿街都見到年輕男子在閒談,走廊不時有人在睡覺。滿街的人潮,走路都很悠閒,好像都是在散步的樣子。牛被印度教看成神聖的對象,滿街隨他們跑,沒人敢惹,即使睡在大街中心,車子也只有讓牠,如果睡在你家門口,你出門時只有從窗子跳出去,決不可由牠的身上跨過,這奇異風俗,叫人看了很不習慣。
過去我就聞名加爾各答是世界最髒的地方,這話並不是傳說,這裡的衛生太差,當我們的腳步正讓過一隻被汽車壓死的死小鴨時,另一腳卻踏在一隻很大的死老鼠身上,差一點把我摔了一跤。白聖法師在我身旁看得清清楚楚,上了汽車,他一直在皺眉。
當然加爾各答的街道並不全是如此,電車、雙層公共汽車,計程車滿街飛馳,馬車、人力車也不少,總之,加爾各答貧苦的人很多。
印度人的生活簡單,他們一日兩餐,上午十點才上班,到今天吃東西仍然是用手抓。
印度在七八百年前就沒有佛教,偉大的佛教文化給有武力的回教摧殘了,在目前印度雖從土下掘出佛陀四大聖跡,或八大聖跡,但佛教文化在印度,可說還沒有復興,淪為英國殖民地一百多年,即使獨立,人民生活至今也不見改善,這不是摧殘佛教之因果歟!
印度人信佛教的很少,據說擁有三億多人口的印度,目前只有一百多萬佛教徒。今晚有母女二人來向我們頂禮,母名蘇曼娜妮,女名那娃密達,是菩提協會的信徒,因為言語不通,我送給那位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串卍字項鍊,大家笑笑就告辭了。
七月十二日
印度的百貨公司
踏上佛陀的國土,已經是第五天了,仍然還不能往聖地朝拜,這不能不令人心焦。一直到昨天晚上,才把延期簽證簽好。承西孟省主席幫忙,還寫了信要我們到新德里時,拿信去見見內政部長和尼赫魯總理。
我們決定今晚八時乘頭等臥車去加耶,先朝拜菩提場,這是佛陀開悟證果的地方,我們心中非常歡喜。雖蒙葉先生及譚先生說,今天要帶我們去參觀動物園和植物園,我們也無心前去,一心只想早點到達聖地。
去聖地的時間既是晚上,白天整整一天實不易消磨,承黃妙有居士及一位張先生,要帶我到印度街上買一些東西,我又約了朱斐居士、賢頓法師,同乘黃包車前往。黃包車,至少已二十多年不乘,臺灣固然沒有,在國內時,也早淘汰,印度苦力多,黃包車不易淘汰,我們乘坐時,深深感到內疚,這是不太人道的。
我們在印度政府辦的一家百貨公司中買了一些象牙佛像,檀香唸珠,以及有名的印度紗。這個公司倒是貨真價實,不可還價,我贊成不二價運動,我討厭討價還價。
不過,這不二價只是在印度政府的百貨公司中才有,聽說別的商店,還價之風仍然很盛,漫天要錢,隨便還價,實是落後民族的現象。
象牙佛像不算貴,一尊三寸高的只合台幣一千元左右,印度紗很便宜,只是沒有制海青用的黑顏色,其他顏色也不見得好看。
印度的百貨公司以及商店,沒有女店員,在街上走路的,或是擠公共汽車的,十個男人中,難得見到一個女人,大概是因勞力過剩的關係,男人都不易找到工作,女人當然只有被關在家中管理家務了。
印度的男人,就是走在街上,也都是那麼悠閑的樣子。他們的肚子都很大,就是由於少工作少運動的關係。不過他們都很客氣,文質彬彬,不愧是文化古國的人民。
但由於英國政府統治過印度百餘年,養成他們的惰性;又因工作不易尋覓,無法提起精神做事;加之氣候炎熱,流汗過多,當然不高興做事。印度獨立後,也有過幾次五年計畫,可說仍未將印度治理得富強康樂起來,上述原因實是問題的癥結。
因為要趕回午餐的關係,匆匆忙忙的走出百貨公司,正不知乘什麼車回菩提協會時,一位印度富商把車子停在我們的前面,很友善的問我們住在那裡,要送我們回去。
看他那誠懇善良的樣子,知道他不是什麼壞人,我們就乘了他的車子回到摩訶菩提協會。
今晚出發朝聖
下午,午睡了一小時,這是難得的機會。在我們訪問團中,無論那一位,一聽到有休息的時間,無不眉飛色舞,比參觀訪問要歡喜得多。蓋因泰國十餘日,實在緊張,初到印度幾天,也難得休息,而今能有一個午睡,怎能不說是難得的機會呢!
在泰國,白法師因熱而皮膚發炎,淨心法師初到印度時就熱出病來,整整睡了一天。忙不要緊,忙得緊張時,熱得也厲害,那就叫人難以忍受了。
下午有了一點空閑,孤兒院中的小朋友不時來看我們,為我們打水、倒茶、抹棹,我知道他們醉翁之意,是在想我給他們卍字項鍊,我也一一給他們滿願。
有一個生得很端莊的印度婦女,領了他八歲的小女兒不時站在門口,和昨天蘇曼娜妮母女一樣,朱居士說是向我要卍字鍊,由於語言不通,只有給一些東西表示親善。當我給了他們母女兩串卍字鍊後,她連說了一些印度語,意思好像是說掛在身上可以吉祥,她歡歡喜喜的回去,過了一會,她拿了自己編織的孔雀毛的扇子,送了我們一人一把。
劉梅生居士,在我們訪問團中非常重要,一遇到需要英語時,就要找他來翻譯,我不時的請他,即使同一位孤兒說話,也非要找他幫忙不可。
在印度,華僑大都會英語,每一位僑領都可以做我們和外國人講話的翻譯,有一位才二十三歲的李鳳芳小姐,標準的國語以外,印度話、廣東話,項項都非常流俐,但她們不能時時刻刻都跟到我們,所以劉梅生居士顯得非常重要。
我們曾去參觀過的藏文中央週報,社長丹巴隆舟先生(高搴桂),蔣總統著的「蘇俄在中國」藏文本就是他翻譯成的。他昨天送了我們一人一份哈達,據說這是西藏最隆重的禮貌。今晚他又送來一頓豐富的晚餐,除了七八樣菜外,麵條的味道特別鮮美,半個多月沒有吃到像樣的麵食了,一旦遇到可口的麵食,大家都狼吞虎嚥起來。
晚飯後,等著出發朝聖的時間,一說要去火車站趕車去加耶,我們連忙拿起東西就往樓下跑,甚至都忘記向摩訶菩提協會導師及秘書告辭,好者晚餐前就向他們說過今晚要走了。他們還為我們寫了好多封介紹信,以便我們朝聖時,在各聖地有人招呼我們。異國之人,萍水相逢,能有如此熱情,真是難得。這都是仗佛陀慈光,使我們信仰相同,才能這麼不分彼此!
七月十三日
到達聖地菩提場
昨夜乘了一夜火車,今晨五時抵達加耶。
印度的頭等臥車,若和台灣比起來,只如台灣的二等臥車。
車上四人一房,沒有枕頭,沒有被條,橫豎天氣熱,不必蓋被,佛世比丘,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原來與天氣有關。我出國訪問以來,在曼谷,在印度,我確實還沒有蓋過被睡覺。但在台灣,怎樣熱天,深更半夜,不蓋被很易受涼。謝謝佛陀加被,我不但身體一直很好,而且精神也好。
昨晚八時從加爾各答火車站上車,今晨五時到達加耶車站,滿站擁擠不堪,候車室裡,月台上,到處都擠滿了人,到處都睡滿了人,甚至女人也用一塊白布蓋著,玉體橫陳在地上。我們走出月台時,特別小心,深怕大意踩踏在他們身上。
我們在加耶簡單的用了早點,陪我們同來的葉僑領(幹中)、譚僑領(銳樂),以及鄧先生(崇銘)叫來了兩部小汽車,往加耶城南約六英里的菩提場進發。車行約二十多分鐘,我們就到了菩提場。這是佛陀成道的地方,當我見到有名的高約一百七十餘英尺的加耶塔頂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的心,平靜如水,我終於到達佛陀的聖地了!多年來夢魂依繞著的聖地,一旦真實的出現在眼前,我什麼都不去想,那時,即使叫我立刻死去,我也心甘情願。
菩提場佛陀成道的菩提加耶大塔
聖地的風光初現在我的眼前,這裡空氣新鮮,有山有水,和汙穢的加爾各答不同,各國寺廟點綴在綠蔭叢中,疏疏的小雨剛停,天空幾片白雲飄過,我難於忘記那最初的聖潔的印象。
曾被譽為新中國佛教領袖的太虛大師,他在抗戰期中出國訪問,也是早晨到菩提加耶的,他的詩云:「曉星秋露耿精光,漠漠江烟接大荒,緣樹紅雲遙掩映,岧嶢古塔浴曦陽。」
這時大概才七時多吧,我們將行李寄在印度政府特為朝聖者開設的招待所,我們定好房間,大家忙著更衣沐浴,以便帶著虔誠的心靈,清淨的身體,去朝禮佛陀成道的菩提場。
加耶塔高入雲霄
大家分頭洗浴,當我第二批洗後,仍有人拖拖拉拉的整理東西,我催他們,他們不應,我只得先走出招待所的大門,把加耶塔先攝入我的照相機中。我不歡喜照相機,在泰國時,這架照相機都未拿出使用,我要讓它在印度的聖地上,多來接觸聖地的風光。
不久,白法師來了,賢頓法師來了,淨心法師來了,朱居士,劉居士,以及陪我們同來的葉幹中、譚銳燊、鄧崇銘等先生都來了,我們才向相隔數百公尺的菩提場進發。途中,首先見到一座中華大覺寺,完全是中國式的形狀,我們經過門口,就想先進去參觀一下。我把上鎖的鐵柵門碰了兩下,裡面走出一位老尼師,大約六十歲左右,一見到我們就驚訝不已,原來她認識白聖法師,她名叫楚緣,湖北人,和白法師同鄉,已經三十多年不見了,一旦在異國的佛地見面,這不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嗎?
這座中華大覺寺,與泰國佛寺、西藏佛寺、緬甸佛寺,同為菩提加耶有名的佛寺,創建這座中華大覺寺的是我國永虔法師,創於民國三十四年,永虔法師不幸於民國三十八年圓寂後,正值這位老尼師從緬甸行腳來此,她就繼任住持至今。
楚緣尼師要我們朝禮過聖跡後,回到他的寺中吃午飯,白法師代我們大家應允後,向東約行三五百步即到菩提加耶大塔。我們按照印度規矩,把鞋襪全脫在外面,下一段山坡,再前行約數十步,即進塔向佛陀聖像頂禮。
這座塔,我過去在各書刊照片裡已見過它雄偉的姿勢不少次了,這座塔建於距今約二千年前的阿育王朝代。六七百年前,印度教和回教發生戰爭,回教軍隊,到處破壞佛跡,忠實的佛教徒為了保護聖跡,就用土把它掩蓋起來,像一堆小土山,誰也不知裡面藏了聖跡。直到一百多年前,英國統治印度時,才發現土山中藏了這座寶塔,把土挖去,佛跡又重出世了,菩提場就這樣又聞名於世界。
在塔內禮佛時,我默默的向佛陀祈禱:「佛陀!讓印度的佛教復興吧!讓世界人類都能接觸到你的慈悲和光明吧!」
我頂禮祈禱以後,久久不忍離去,管理聖塔的工友不少,有的在打掃,有的悠閒的站在四週,他們很慈祥親切,我真羨慕人們的福份,能為佛陀的聖道場服務。
在正覺塔的四周,有很多的小佛塔,石碑、石柱,上面都有精美的雕刻,可惜年代久遠,這些雕刻大都已殘毀不全,不過,從這些聖跡上,我們可以看得出當時佛教興隆的盛況。
菩提樹與金剛座
我們向佛陀的聖像頂禮以後,各人就自由參觀,我在那有名的菩提樹下,徘徊又徘徊,那蓊鬱葱蘢的菩提樹,那莊嚴神聖的金剛座,不是佛陀當初夜睹明星而成正覺的地方嗎?啊,我何幸,我到了佛陀成道的地方,我不禁又向金剛座前的佛像頂禮起來。
菩提樹,植於何年,不得而知,總之佛陀在樹下成道,阿育王曾親自在樹下每日禮拜懺悔。聖樹也曾遭過數次的砍伐,但都能長出新的枝葉。我們現在所見到的菩提樹,高雖不過十丈,大雖不過四圍,但它的分枝很多,我們在泰國雲石寺所見的菩提樹,據雲石寺的住持告訴我們,就是這棵聖樹的分枝。錫蘭、緬甸等,也都有分枝,可惜我們訪問的行程還久,不然,分一枝帶回臺灣去,讓神鬼教猖狂的臺灣,也能有真正的大乘菩提種。
目前,印度政府對這棵聖樹非常保護,嚴禁在任何人隨意採摘菩提樹的一枝一葉,除非菩提葉自動掉落下來。我和劉梅生、朱斐二位居士在樹下等著落葉,我們都等到了,但好心看守聖樹的印度人,送給我們每人數十枚菩提葉,我們非常歡喜,如獲至寶一樣。
佛陀曾坐過的金剛座,已用鐵欄杆圍起來,不許遊人進去,為了照相,我和劉居士,朱居士跨過鐵柵,跪在金剛座前,分別照了一張非常有意義的照片。
聖地的泥土都是香的,這句話,唯有親歷聖地的人,才能懂得有這樣的心情。我們赤著腳,走在聖地的泥土上,沒有一點嫌泥土骯髒的心。這裡是沙土,我們繞了好幾圈,腳上確實沒有黏上泥土,這是聖地,聖地的泥土也是清淨的。
在聖地兜售紀念品的印度人很多,我是不問品質粗細,見了就買,這些紀念品,大都是佛像念珠之類,買好以後,才覺得品質粗劣,難以攜帶。
西藏佛寺和泰國佛寺
這一個上午,就在菩提場過去了,中午回到中華大覺寺吃飯時,順道又去西藏佛寺中參禮。
西藏佛寺,塔殿莊嚴,遠觀像一仙境,因其地勢稍高,寺前有一河水相隔,大家都很高興的登臨參拜一番。
佛殿裡要脫鞋方可進入,殿內香花法器很多,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修密的道場。
殿傍掛著一個大鐘,不少印度人和西藏人在那裡敲著,據說這是吉祥鐘,敲一敲就可獲得幸福平安。我們在佛殿上拜佛後,就出來坐在門口一間亭子裡休息,幾位西藏喇嘛用著懷疑的眼光看看我們,我遞過一張名片,他們笑著問:「你們從台灣來的?你們是中國人?」
我告訴他們說:「我們是從台灣來的,自從西藏發生抗暴的事件以後,由西藏逃來的印度的藏胞不少,不知大家在印度生活可好?」
這時,有人去叫來幾位寺中比較有地位的喇嘛,其中有一拐腿的還會說中國話,他用國語很慨嘆似的告訴我們道:
自從西藏抗暴事件失敗後,逃來西藏的難民有好幾萬人,大家都靠著救濟生活,但救濟終非長久之計。尤其那杯水車薪的救濟金,大家的生活並不好過。台灣的大陸救災總會也來救濟過,每人分得美金五元,這仍不夠一月起碼的生活。我們也知道台灣為反攻復國非常勉力,你們從台灣來,究竟台灣的情形怎麼樣?」
我把台灣進步的情形告訴他們,他們聽了非常高興,我又告訴他在台灣的蒙藏同胞,如甘珠活佛、拉旺活佛等,他們的生活情形都很好,最後我還鼓勵他們能和達賴活佛同到台灣去看看。
他們開心的笑了,因為午食的時間已到,我們只得向他們告辭。
中華大覺寺的楚緣尼師,雖然只燒了兩三樣菜,但我們吃得已經很飽,很感謝她,也很感謝白法師。
飯後回到招待所休息,正值一位印度比丘來訪,這印度比丘就住在菩提場,自稱是印度佛教三大長老之一,下午就由他領我們參觀。
我們先到泰國佛寺,就座泰國佛寺,佔地寬廣,佛殿都由大理石舖成,殿後是僧舍、講堂、客房,不少比丘住在這裡修學,甚至還有美國出家人也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的泰國比丘,比起在泰國對我們又更親切多了,他們不像在泰國一定要坐在佛殿上如如不動的接送。在這裡,他們和中國禮儀一樣,站在門口歡迎,再三的要送我們到門外。在印度好像還是中國儀禮比較合乎各國實用。
據說,在菩提場四週不遠,還有緬甸佛寺、日本佛寺,我們都沒有去參觀,參觀泰國佛寺後,只到印度比丘長老住的摩訶菩提協會參觀了一下。
在菩提場的四週,各國佛寺,因其有各國政府支援,所以建得都很寬大堂皇,唯有中華佛寺,只是憑著個人的熱忱而募建的。我國僑民散居在世界各地,可說為全世界各國之冠,他們對祖國的貢獻都很大,可惜我們的政府,就不懂得發揚海外之光。
尼連禪河與雪山
當參觀了菩提場的摩訶菩提協會以後,我們問印度比丘大師道:
「佛陀當初在雪山苦行六年,然後沐浴於尼連禪河中,受牧女供養,再至菩提樹下金剛座上而成道,請問尼連禪河和雪山在那裡呢?」
這位印度比丘一聽就明白我們的意思,他一邊舉步欲行,一邊回答說:
「我知道,我帶你們去參觀。」
我們跟在他的身後,由菩提加耶大塔往前行行,穿過一條小街,轉兩個彎,行約七八分鐘,就到了尼連禪河。
尼連禪河,河水很少,假使改稱尼連禪沙也不為錯,只見一片漠漠河沙之間,有一條不寬的流水,不少的印度孩子在水中遊戲,對岸就是佛陀曾在那兒修習六年苦行的雪山。
當初佛陀在雪山以日食一麻一麥的苦行生活,經過悠悠六年的歲月,弄得身形枯槁,骨瘦似柴,他自覺用苦行折磨自己,不是尋求覺悟的正道,因此他毅然捨棄苦行,走到尼連禪河中洗去身上的垢穢。這一條雖寬而不深的尼禪河,佛陀沐浴後,涉水而過,因為體力不支而昏倒在河沙上,一位牧牛的女人以乳糜供養,佛陀才有力氣行走到約十分鐘距離的菩提樹下金剛座上,閉目沉思,終於在十二月八日夜睹明星而成覺。
太虛大師詩中說:「尼連禪水渡深河,前正覺山入望賒。」這一史實,從菩提場的地理來看,一點不錯。因為尼連禪河對岸的山峰名叫雪山,因此在我國的佛教人士,大都認為雪山者一定終年積雪,所以才名叫雪山,可是在終日炎熱的印度,那能會終年積雪呢?因此在我國的佛教人士又說:所謂雪山,係指喜馬拉雅山而言。如果一定要這麼說的話,則喜馬拉雅山係在西藏境內,西藏距菩提加耶千山萬水,何止數百千里?一個瘦弱無力的修道者,怎能走這麼遠的路呢?所以我們可以確定的說:雪山,就是尼連禪河岸邊那不算太高的那座長長的小山;雪山(正覺山)尼連禪河、金剛座,這三處是聯在一起的。
我們在尼連禪河的岸邊眺望,印度比丘用手指著我們右邊二千公尺外一個村莊,告訴我們說那是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的故鄉,可惜這已是黃昏的時候,我們只有向尊者的故居遙遙舉目敬禮後,到中華大覺寺晚食,再回招待所休息。
七月十四日
靈山不知何處去?
按照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先參拜王舍城、靈鷲山,然後下午參拜那蘭陀新舊兩所大學,當晚回到加耶乘夜車去波羅奈,於明天禮拜佛陀的鹿野苑初轉法輪處。
可是,整個上午,車子轉來轉去,把王舍城和靈鷲山不知到那裏去了。
本來,從加耶到靈鷲山的路程是五十五英里,菩提場到加耶六英里,我們早晨六時就出發了,總共六十一英里的路程,小汽車頂多兩小時就可到達。那知時已九點,靈鷲山還不知在那裏呢?我們大家心裏一直在著急,大家都在問:「靈鷲山呢?靈鷲山呢?」
和我們同來的僑領譚銳燊先生,是華僑聯合會的副會長,他曾有過數次朝聖的經驗,他自充識途老馬,那知靈鷲山在那裡他也不知道。我們大家一再問他,他只得用手朝窗外一指說:「剛才經過的好像是靈鷲山。」大家一聽,心裏更是著急,為什麼經過靈鷲山而不停呢?古人有說既入寶山空手而回,我們今天經過靈鷲山而不知靈鷲山何在,在車內當然怪不得別人,只有怨恨自己的福薄了。葉幹中和譚銳燊兩位僑領,他們不知道靈鷲山聖地在佛教裏的地位,只看到我們急著要見的樣子,只得安慰我們說:「不要緊,我們下午還要回來的,歸途中一定要找到靈鷲山。」
大家聽了,雖然稍稍放下心,但印度地大人稀,有時車行數英里,都見不到一個行人,歸途中,萬一無人可問,又再把靈鷲山輕輕的滑過,那怎麼辦呢?
所以,當我們到達一座印度教廟時,首先就請問人靈鷲山在那裏?當地的印度人用手往我們的來路指了一指,意思說你們剛才就是從靈鷲山來的。劉居士和朱居士都去買了靈鷲山的圖片,以免下午錯過靈鷲山而不知。
印度教廟中一遊
尋找靈山尋找不到,找來印度教的廟中來,既來之則遊之,我們就隨在當地導遊的身後,參觀印度教廟。
印度教,由婆羅門教蛻化而出,約在六七百年前,和回教發生戰爭期間,佛教受回教的摧殘,而佛教的精華,為印度教吸收不少。甘地曾說,佛教給予印度新的生命,新的意義,新的解釋。到現在,印度人自稱他們是印度教徒,也是佛教徒。聖雄甘地,有時自稱是印度教徒,但有時也稱是佛教徒。現在印度人懂得佛教教理的人非常之少,他們把佛教只看做是印度教的一個支派。所謂印度教,是包括婆羅門教、耆那教、佛教、錫克教等由印度人所■興的宗教,統稱之為印度教,因此,印度人就把佛教看做是印度教的一派了。他們把佛陀視為印度教之宇宙神第九次化身於人世的聖人,並且說,佛陀還要有第十次的化身,是可以統一未來各教的聖者。印度教雖這麼說,但實際上佛教也好,耆那教也好,並不承認印度教之神,因為佛教和耆教都不承認有創造宇宙的主宰。佛教更進一步的講宇宙人生為因緣生效,推翻階級性,人與人之間一律平等,甚至人與眾生均殊無二致。
印度教徒的階級性,根深柢固,聖雄甘地當初在世時就曾說過,印度教不能打破階級制度,雖然印度教為他傳統的信仰,他甚至連印度教都要公開批評的。
佛紀二千五百年時,印度教徒數十萬人,以安柏克博士為首,集體皈依三寶,宣佈脫離其他宗教。所以,不管印度教在印度勢力如何大,復興佛教的機運,在印度仍然是很多的。
我們現在參觀的這所印度教廟,是一個名勝區,男女老少遊客很多,廟中有溫泉,男女只圍著一塊布,混雜著沐浴。我們到達時,印度比丘首先脫去袈裟就坐在溫泉的水龍頭下沐浴了,幾位僑領建議我們在此沐浴,我們搖搖頭就轉身別處去參觀了。
大家無心的在印度廟中一走而過,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看,我們見到的是幾尊石刻的神像,幾個不怕人的猴子外,就是印度遊客在寺旁自己起火煮東西吃,大多數是煮地瓜充饑,可見他們在旅行中,生活仍很節儉。
我們從印度廟出來,為我們帶路的印度孩子,一人給他們幾個安那,參觀這一個印度小廟,其實不必帶路,印度的孩子以這種導遊為業,我們也為了廣結人緣,給他們歡喜。
這裡,有幾家小店,我們買了一些冷水吃後,就去參觀那蘭陀大學古跡。
福金長老贈舍利
在我們往那蘭陀大學的途中,經過此間的一座中華佛寺,我們下車,進去參拜。
住持這座中華佛寺的是我國福金長老,福金長老今年已九十多歲,他曾在西藏學法多年,所以又有人稱他為福金喇嘛。加爾各答佛教蓮社的李老太太,就是他的弟子,李太太太還託我帶了十元盧布供養她的這位師父。
福金長老見了我們,歡喜得了不得,連忙問我們是那裏來的,我們告訴他是從臺灣來的,他連忙說:
「臺灣,從臺灣怎麼能到印度來呢?」
這位老人分明是在疑惑臺灣的自由中國和印度沒有邦交,在臺灣居住的人,怎麼會進入印度的國土呢?經過白法師的解釋,說明我們確實是從臺灣來的,這位謙虛熱情的老人,連忙呵呵的笑著,我和朱居士向他頂禮,他招呼我們就在佛殿裏坐下的,倒茶,留我們吃飯,全寺都在為我們的前來而動員起來了。
此時,我想起我在加爾各答請問佛教蓮社李老太太印度那兒可請到佛陀舍利的話,記得李老太太告訴我,印度政府在二千五百年佛紀,整理各地佛陀聖跡時,從靈鷲山的石窟裏,土人掘出不少佛陀舍利,福金喇嘛曾拿錢和他們買下來。
現在,我們見到福金長老了,當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我們就問他道:
「你有佛陀的舍利嗎?」
「有!有!」
「可以給我們嗎?」
長老猶豫了一下,也就說道:
「可以!可以!」
我們全團的人都歡喜不已,但我心裡非常擔心,當福金長老到他房中去取舍利時,我想:他那裡會有那麼多的舍利呢?萬一只有幾顆,不知我能否分到?我們等著,等著,等了足足半小時多,仍不見福金長老出來。大家心裡都非常焦急,我數度走到長老的房門口,想探個究竟,但房門關得很緊,無法知道他在裡面做什麼。
一位廣東籍的老太太像是知道我們在心焦,對我解釋道:「老人家在誦經持咒,他保藏的舍利,放在層層密密的鐵箱子裡。」
我們聽了以後,不得不先去參觀那蘭陀大學遺址,心想,回來時長老總會出來將舍利贈送給我們了。
那知,我們在那蘭陀參觀了將近兩小時,回到中華佛寺,福金長老仍沒有從房中出來。
又等了約二十分鐘,這位長老出來了,手中捧了一個盤子,盤中放了不少紅紙包,長老開口說道:
「舍利有大有小,你們人多,我無法分別贈送,現在這紅紙包中,每包有舍利兩粒,任你們自取,看各人的運氣吧!」
我本來就站了一個很好的位置,聽到這位九十多歲的長老這麼一說,我就從他手中把盤子接過來,我先給白聖法師拿了一包,再給賢頓法師拿了一包。此時我心裡想,萬一大家都拿了,最後就少我一包怎麼辦,因此我不客氣,我也拿一包先放在我的海青衣袖裡,然後分給淨心法師,劉梅生居士,朱斐居士,印度比丘,僑領葉幹中,譚銳燊、鄧崇銘先生等,分到最後,盤子中還剩下一包,我見沒有人再要,我把盤子遞給福金長老時,我向他要求說:
「這一包已無人要,請你給我吧!」
「好的!好的!」福金長老連忙這麼說,我想他一定不知我已先拿過一包了。
大家連忙把紅紙打開來,在爭著看舍利的大小,他們看過自己的,再連忙看別人的,當朱居士問我的舍利大小時,我打開一包給他看,他連忙叫起來:
「呵!一粒大的,還有兩粒小的,怎麼一共有三粒?」
我趕快收起來,對他說:
「人有誠心,佛有感應,你不見我向佛陀聖像頂禮外,還向福金長老叩一個頭嗎?」
「我也叩頭的,我怎麼只分到三粒小的呢?」
我輕輕向他說:
「不要大聲講,你能分到三粒就好,他們大家都只有兩粒哩!」
其實,我袖子裡還有一包,再也不敢告訴人了!
我的歡喜,是難以形容的,想到當初印度八個國家的國王兵戎相見,也就是為了爭執佛陀的舍利,現在佛陀的遺體,我們不必爭搶,就能夠得到了,在我,這是視為無價之寶的東西,我已有了無價之寶的佛陀舍利,其他方面,我還有什麼不能忍耐呢?
那蘭陀遺址懷古
從中華佛寺,車行不用十分鐘,我們就到了馬昂村郊外的那蘭陀大學的遺址。
那蘭陀,這座古代有名的佛教大學,曾經擁有一萬多名的學生,造就過多少有名的優秀僧材,我國的玄奘大師等,曾負笈於此,在這裡研究十八寒暑。
我國第一位出國留學的是玄奘大師,世界上最古最大的大學是那蘭陀佛教大學。約當我國唐太宗時,那蘭陀大學在當時名震全印的戒賢論師主持下,亦適值玄奘大師在此受業,玄奘大師不但繼戒賢論師聲威震於五印,感動印度十幾個國家的國王同時坐在玄奘大師講壇之下,恭聆佛法,而且由於那蘭陀的關係,溝通了中印的文化,為中國佛教開創了千秋萬古的法運,這是那蘭陀之光,也是玄奘大師之光。
那蘭陀,本是一座大寺院,始建於佛紀五六百年間,到了佛紀八九百年時,已經發展為世界最大的學府。我們到達時,先在門口購買門票,然後進去參觀,這所古代佛教大學的遺址,寬有九英里,深有三英里,要參觀一週,沒有數小時不能走完。
那蘭陀,現在雖然成為一座廢墟,但有平坦的草原,有整齊的花草,我們見到工人在澆水,見到工人在打掃,可見印度政府現在重視保護佛教聖地之一斑。
本來,那蘭陀大學若與菩提場和靈鷲山相比,當然不及佛陀的聖地出名,因此湮沒了將近千年,仍然一無人知曉,直到三四十年前,印度政府才派考察學家發掘,這座佛教最高學府的遺址,才又重新出現於世。
我們在那蘭陀大學遺址上參觀,紅磚古牆,有的並沒有完全倒塌,一格一格長方形的房間,清清楚楚可見,我們不必要人說明,可以看出小格長方形的廠址是比丘的臥房,大格長方形的廢址是佛殿或者講堂。那臥房裡磚建眠床,依然存在,我以五尺九寸的身體睡在上面,只睡了三分之二,可見古人之身形,要比今人為高了。
在那蘭陀的遺址上,到處都有小型的石塔,相傳這些小石塔興建的原因,是因印度古風,外道經常要和佛教辯論,每次辯論會上,都是佛教的論師辯勝,辯勝了的佛教論師,就得建一小塔,作為勝利的紀念塔,從這些小塔上,也可看出當初那蘭陀的榮譽。
在那蘭陀的遺址上,最引起人們注意的是一座沒有倒塌的平臺,高約六七丈,從下而上,循石階一級一級而上,這大概是那蘭陀當初發號施令的中心,不然,就是一座說法臺。
我們登上這座高臺,對於這那蘭陀的古蹟,可以瞭望得一目了然,想到我國玄奘大師當初能在這麼一所大學裡讀書,他之所以能成為三藏大師,這就不無原因了。玄奘大師讀書在這所那蘭陀大學,不但有貢獻於佛教的文化,就是對於今日印度古跡的發現,也是有不可磨滅的功勞。
我們知道,印度是一個不重歷史的國家,對於地理也少專書說明,我國玄奘大師的「大唐西域記」就成為全世界研究古印度的一部權威聖書,現在這部書雖然有數十國的譯本,但在一百年前,英國政府最初征服了印度,一位英國學者,無意中在印度發現了大唐西域記,回國後翻譯出版。在大唐西域記上,記載著當初玄奘大師在全印遊歷的情形,什麼地方是佛陀的聖地,什麼地方是佛教的道場,英國人根據這部書,把佛教聖地的寶貝都挖掘運回國去了,今日大英帝國博物館中,不就放著很多佛像和法物嗎?印度獨立後,向英國政府一再要求,英國只把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的舍利還給印度政府。
英國政府雖然一向慣於投機取巧,但我們仍要感激英國政府,因為他們盜取古物的關係,使印度湮沒了數百年的佛教聖跡,又再出現於世了。
我們在那蘭陀的遺址上徘徊逗留了很久,再到那蘭陀博物院中參觀。這所博物院,是印度政府專為陳設從那蘭陀遺址挖掘出來的石佛、鋼佛,以及古代僧侶所用的瓦質器皿等用品。全世界博物館都不准人照相,但承此間館長好意,特准我們照相,我建議朱居士,請他把觀音及普賢的聖像照下來,以證明印度佛教當初也崇拜菩薩,菩薩不光是我國大乘佛教人士才崇信的,菩薩在原始佛教中就有他崇高而固定的地位。
我們從那蘭陀大學舊址乘車,約行五分鐘,即到新那蘭陀大學。新大學有二層樓的新式建築數棟,聞現有學生七十餘人,來自二十多個國家,惜我們今日前來,適逢休假,我們只在校園前攝相後就轉車而去了。
時間已經將近一點,匆匆回到中華佛寺用餐,用餐後就去參禮靈鷲山。
靈山寂寂待重興
從那蘭陀的中華佛寺出來,僑領譚先生不自充識途老馬了,先和司機說好,到靈鷲山要停車給我們去參拜。
車行約一小時,我們就到靈鷲山下。下得汽車我第一個往山上跑,行約十分鐘,將到靈鷲正峰時,朱斐居士從身後趕來,我停下來向靈山禮拜,在我身旁禮拜的朱居士,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是的,我們終於登臨靈山了,想起佛陀當初在此講說法華經時,那百萬人天的盛況,而今只是荒山寂寂,怎能不令人感慨呢?
靈鷲山正峰頂上,是一平臺,約數十萬丈,從山下遠遠看來,正像一隻鷲鳥之頭,想是山名靈鷲的原因。平臺上有磚房遺跡,想是佛陀當初對人天大眾作獅子吼聲說法的地方。從臺上舉目遠望,山下亭亭樹木,好像真是那百萬人天的大眾。我們在這裡攝相很多,依戀不忍離去。當大家走後,我向靈山說法臺又多看幾眼才依依而別。
由靈山下來,才仔細注意沿途的聖跡。就在平臺的下方,是阿難陀和大迦葉兩位尊者入定的石洞,然後就是提婆達多擲石害佛的山嶺,再下為佛陀對頻婆娑羅王說法的石座。
這一路雖然是山坡,但經印度政府的整修,山坡上的石頭舖得既寬而又平坦,就是老人,也不必要人攙扶就可行走。凡是聖跡,均有特製的英文牌示,說明聖跡的起源,從這些地方又可看出印度人的聰明。
下得山來,不遠就是王舍城,因為口渴,大家都取路旁的自來水解渴。在這四野無人烟的地方,寬闊的柏油馬路旁,有著公共自來水的設備,你又怎能說印度的建設不夠趕上時代呢?
王舍城的中央就是竹林精舍,竹林精舍在一個圓形的小山坡上,現在這山坡上蓋了一間八角亭,據說是當初八王分舍利的地方。王舍城有新舊之分,竹林精舍遺址是在舊王舍城,聽說新城在靈山之北。其實我們對初到的地方,根本就認不清東南西北,只曉得新舊城一個在靈鷲山這邊,一個在靈鷲山那邊。
靈鷲山的左近還有大迦葉尊者隱身入山的石洞,還有第一次結集經藏的七葉鷲,還有佛陀顯化的溫泉,可惜我們都未前去參觀。和靈山臨別的時候,只想到太虛大師在二十年前登靈鷲山做了一首「靈鷲山勉僧」的詩,很可作為我的同感,大師詩云:「覺樹枯榮幾度更,靈山寂寞待重興!此來不用傷遲暑,佛法弘揚本在僧。」
為了感激佛陀的恩惠,為了我今日已到過靈山,我誓願今後更加努力,更加精進,從事弘法利生的工作,佛法重興的責任,才在我們僧伽的雙肩。
從靈鷲山回菩提加耶的途中,承一位印度扶論社社長送一大塊乾冰給我們,以便途中解渴解熱,其實,從菩提加耶去婆羅奈斯的一百二十英里的途中,夜間特快火車裡,是又餓又渴,又睡不好,只望能早些到達婆羅奈斯的鹿野苑,早些聽聞佛陀說法,早些得度吧!
七月十五日
鹿野苑中華佛寺
帶著饑餓的肚子,乾渴的喉嚨,顛簸的身體,昨晚從菩提加耶乘車,車行一百二十英里,今晨到了波羅奈斯的鹿野苑,這是佛陀初轉法輪度五比丘的地方。
我們到達波羅奈斯時,天已大亮,換乘小包車約行十餘分鐘即到鹿野苑的中華佛寺。
這所中華佛寺,外觀確實不凡,高大的山門,整齊的圍牆,前殿、後殿;還有廂房,在印度每一個聖地都有中華佛寺,我想,當以這座中華佛寺為最大。
這座中華佛寺,是星洲富商李俊承居士獨資捐建的,落成於民國二十八年,我國已故考試院院長戴季陶先生曾親撰碑記刻於門前。
相傳中華佛寺的前身,那還是在我國唐朝時代,中華佛寺這個地址,就由我國高僧在此建立一所中國寺,不幸於七百年前印回戰爭時,中國寺毀於回教徒之手。直到民國二十幾年,我國道階法師朝聖至此,有心要在前中國寺原址建一座中華佛寺。因此,他就奔走於南洋各地,呼籲僑胞捐建。不幸我國這位北方名僧,因其操勞過份,而且年事已高,在馬來亞一病不起。道階法師圓寂後,由其門徒德玉法師繼承遺志,終得李俊承居士於民國二十八年獨資捐建完成。
德玉法師也圓寂多年,目前這裡只住了三位出家人,由振參、廣清二位法師苦心維持。我們抵達時,振參、廣清二位法師,非常熱忱的忙著招待我們,一壺一壺的印度茶捧上來,一盤一盤的餅乾糖果放在桌上。像這樣的招待,若在其他地方或許並不希罕,但在目前的我們,已經是非常受寵若驚了。
我們一方面感激振參和廣清法師的熱忱相待,另一方面也感謝在星洲的李俊承居士。富人的冤枉錢花了千千萬,給人能夠感恩懷念的實在少之又少,但像李居士就不同了,他能獨資捐建這座中華佛寺,給中國來此朝聖的人莫大方便,給聖地增添莊嚴的風光,這將給後人永久稱念讚美的善舉。
我們吃過茶點,由廣清法師領著我們去參拜鹿野苑。
一個卍字兩個頭
走出中華佛寺的大門,對面就是一所佛教學校,那是此間摩訶菩提協會主辦的。我們進去稍為參觀一下就出來,穿過一條寬坦的街道,那就是一片廣場,有百千畝的廣闊,那上面有著很多的佛陀聖跡。
我們先到一間錫蘭寺中禮佛,這座錫蘭佛寺,建得給你有一種很新、很美、很莊嚴的感覺。可以說,在鹿野苑這塊聖地上,唯有錫蘭佛寺才能和中華佛寺媲美。
距錫蘭佛寺不遠,那是鹿野苑的中心地點,有一座圓形的古塔,約有一百多尺高,看來只有兩層,全用大紅石砌成,石上雕有精美的花紋,塔建於何時,已不可考,但至少是二千年前阿育王時代的建物,甚至還在阿育王的王朝以前。相傳是佛陀住世時,曾在此入定,故弟子們建這座塔來表示紀念。
這座古塔給我最大的注意是因塔的四週雕刻了不少卍字,那些卍字形成,是我踏破芒鞋無覓處的一項證明。
原因是在台灣為了一個卍字兩個頭,曾引起過很大的爭論,有人說卍字形是應如「卐」寫的,有人說這樣寫的「卐」字是德國納粹的標誌,主張這樣「卍」字是正寫,批評「卐」字是反寫,不合書寫方法;主張「卐」字這樣寫的說佛法尚右轉,如能把「卐」字這麼寫才是右轉。
在台灣我是推動卍字最熱心的人,我主張佛教建築物上應有卍字的標誌,佛教年輕信女可掛卍項鍊,因為卍字是佛陀三十二相中的胸前相好之一,這是吉祥、聖潔、圓滿的象徵。佛教應該處處用卍字做記號,給人知道卍字就是代表佛教的標誌。
可是,在佛經上,或是佛像上,我國的卍字確實已經是兩個頭了,有的是這樣寫的「卍」字,有的是那樣寫的「卐」字,我個人一向是主張「卍」字應該是如此(卍)寫法才算正的,而且這也才是合乎右轉之意,因為右轉左轉不是站在我們的位置來論定的,你應該站在卍字的本身立場轉轉看,那你就知道這樣寫的卍字才是真正的右轉。
高雄佛教堂當初我在發動興建時,工程已完成三分之二,那知設計工程人員有意把卍字改為卐字,我的心像冷了一半,不是我好固執,實在說,卍字是代表佛教唯一無二的記號,等於國旗,能把國旗顛倒來印嗎?
就在此時,我最敬仰的南亭長老,引經據典,考證卍字的左轉右轉,究竟那一個頭才是正的。在很多資料的記載上,南公長老說,卍字與卐字,是一半與一半,但他後來是主張這個「卐」字的。
我曾說過,今日佛教在統一不在分裂。我非常痛苦,佛教的法運好像是注定分裂而不能統一的,連一個卍字也有兩個頭。
在長老之前,我放棄了爭論,不過,我在出版的書上都印了我認為右轉的卍字,在我建的佛寺或佛像上,都以我認為右轉的卍字為記號;南公長老也一樣,在他出版的書上都印了他認為右轉的卐字,在他新建的道場和佛像上,也以他所認為右轉的卐字為記號。一個卍字兩個頭,就這樣各行其道。
今天,我在印度佛陀的聖地,是在一座兩千年前的古塔上,看到所雕刻的卍字形全是右轉(卍)的,我的歡喜是無比的,因為越古越接近佛陀的時代,接近佛陀時代的卍字頭是不會錯的,後來人要要把卍字頭反過來,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為了要把古塔上卍字正形做個證明,我特地請朱居士在濛濛細雨中攝了一張照片。
初轉法輪度五比丘
這裡名叫鹿野苑,想是以鹿多為名,這是佛陀的發祥地,佛陀在這裡度了五比丘,以及舍利弗和目犍連後,佛法才逐漸開展的。古代的鹿野苑之名,想是這裡鹿多的關係,就是時至今日,有一很大的園子裡,仍養了百餘隻鹿。我們走在欄柵邊,忠厚的鹿向我們圍來,像是要討東西吃的樣子,可惜我們沒有預備,無法向牠們結緣。
由鹿園折轉前行,那就到了佛陀說法台,台約三四尺高,有頂可遮太陽或雨水,舉眼看去,一大片都是古代道場遺址,牆腳高矮不一,一格一格的,有方形的,也有長方形的,碎瓦頹垣,處處皆是。我檢了兩小塊磚頭,帶回台灣紀念,因為在我的心中,聖地的泥土都是珍貴的,何況當初聖道場所用的磚頭呢?就是磚頭,聽說印度政府近年來都不准人取走,因為這些都是具有歷史性的古物啊!
從說法台前行不遠,有一亭,四週用鐵欄杆圍著,我們走近一看,才知道是阿育王石柱。阿育王當初弘揚佛法,在每一個聖地上都刻了石碑石柱,說明這塊聖地與佛陀有何關係。所以印度政府在各聖地上挖掘出阿育王的石柱,這在歷史上是最大的事情。阿育王的石柱,證明了許多佛教歷史上的事件,也給聖地一個有力的鐵證,大家對聖地不必有什麼不同的爭論。
鹿野苑還有緬甸佛寺,摩訶菩提協會,印度教古物保存所,耆那教教堂等,我們都沒有進去參觀,我們只買了門票到一所佛教古物館中去欣賞了一小時。
目前印度每一個佛教聖地,都有一所佛教古物館,裡面所陳列的都是一二千年前的佛像、菩薩像、護法天神像,以及一些雕刻,法器等。我們一走進大門,首先看到的是一巨型大石柱,高七尺,柱頂雕刻四頭聯力獅子,據說這些佛陀舉行的第一次法會的遺物,佛陀一向以獅子吼作為說法的比喻。現在印度政府已用這四頭聯力獅子的模型,作為印度的國徽,可以說這是印度政府有心以佛教作為國家文化代表的有力證明。
從佛教博物館出來,順著一條大道走,約行十分鐘,就到了當初佛陀度五比丘的地方,這兒現在有一五比丘迎佛塔豎立著紀念。
當初佛陀以太子身出家時,本是追尋太子回宮的五位王族大臣,反為太子的決心感動,跟著一起出家,侍奉太子。後在尼連禪河邊見太子接受女人的供養而懷疑太子退失道心,因此憤然離開。想不到時未隔一月,成就佛陀功行的太子到鹿野苑來找他們了,這五人就坐在現在五比丘塔的地上,其中一個說:
「喂!你看那不是悉達多太子嗎?他為什麼到這裡來?」
「不要理睬他,他是一個墮落者,不要對他表示敬意。」
「大概他已懊悔了,不然,到這裡來找我們,那有這樣厚的面皮!」
這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家相約閉起眼睛不睬佛陀,可是當佛陀走近他們時,他們又忘記剛才的約束,心想不看佛陀而目然看他,他們這一看,心裡不覺驚疑起來,僅僅才分別一個月,太子的面容怎樣是那麼威嚴而又圓滿呢?所以,他們在不知不覺間站起身來請佛陀上座,而他們在下面頂禮,佛陀慈和的說:
「你們不是相約不迎接我的嗎?怎麼又這麼客氣呢?」
佛陀的問話,像一面鏡子,照澈五個人的心,五個人都懼怕起來。
「悉達多!我們不敢這麼想,分別後你很好吧?」五個人跪在地上問。
「你們不要叫我悉達多了,那是我在俗的名字,我現在已經成就佛陀。」
佛陀說後,為他們啟開真理之門,演說妙法,三轉四聖諦法輪,五人當即開悟,證得聖果。
佛陀、妙法、僧伽,從此三寶具備,教團成立。這五比丘塔,是多麼重要的一塊聖地啊!
我們參禮五比丘迎佛塔時,風很大,塔是建在一個小山丘上,式樣是垂直形的,大家只上到裡面的第一層,就不敢再上去了,我則爬上第二層的頂上,放目遠看,整個鹿野苑的景色盡收眼內,見到大家走得很遠,我匆匆忙忙下來,急步趕上。
恆河之濱取金沙
我們繞了鹿野苑一圈,回到中華佛寺午餐,飯後,我們就去作恆河之濱半日遊。
恆河,這在佛經裡經常出現的名稱,我國佛教徒對這個名稱,一點都不陌生。佛陀住世時,經常在恆河兩岸說法,佛陀往往也以恆河,或恆河沙來比喻要說的道理或是數目。
我們從鹿野苑,先到斑打那史,斑打那史是波羅奈的一個小市鎮,從鹿野苑到斑打那史三輪車一小時就可到達。當我們到達恆河之濱時,正是約下午兩三小時左右,非常熱鬧,零售物品的攤販很多。尤其給我們奇怪的是不少印度教的傳教師在傳教。他們用比洋傘大兩三倍的茅草做成一個傘蓋,撐在一塊圓形的木板上,男女信徒圍繞著傳教師坐在木板上,恭聆他口沫橫飛的講道。有的傳教師只穿了一件汗衫,有的乾脆就赤著膊;有的拿著書本子在宣讀,有的東張西望的大聲直嚷。有的傳教師處有二三十人在聽,有的只五六人在聽。像這樣的傳教,實在不容易使人生起莊嚴肅穆的感覺。我國過去打賣拳買膏藥的場面,倒有點類似印度教傳教的場面。
傳教,街頭巷尾,當然處處可以,但傳教師衣冠不整,甚至赤膊仰天叫喊,如此傳教,我不知如何才引起聽者的信心!
我在國內經常看到耶穌教徒身上穿著白色的衣服,衣服上寫著一個很大的罪字,滿街拉人聽他們講道,現在看到印度教的傳教,同樣令人覺得他們低級,令人不忍一看。
我們不看零售攤販,不看傳教,橫豎我們是來遊恆河的,因此我們雇了一條小船,登上船,請船夫為我們划到對岸再划回來。恆河,當然很長,在印度恆河有如我國的黃河長江,但在各地流動情形而有寬狹,我們在斑打那史所遊的恆河寬度約不足一英里。
恆河之水,因其沙多,和我國溷濁的江水一樣。印度有錢的人家,都到這恆河之濱來建了高樓別墅,為的是能常常沐浴恆河的聖水。我們的小舟,蕩漾在恆河之中,岸上各式各樣的房屋,使人看了絕對不相信印度是個窮國,印度恆河岸邊的豪華別墅,決不亞於紐約的摩天大廈。
高樓大廈之下,河沙之邊,我們看到徐徐的白煙上升,再仔細一看,哎呀!一排一排死人的遺體在焚燒哩!
原來,印度人死了不用土葬,大都用火燒後就拋入恆河之中。我們看得很清楚,岸邊十多具屍體,男的用黑布裹著,女的用紅布裹著,一個一個像烤雞烤鴨一樣,放在一堆木柴上,輪流燒後推入水中。我看他們焚燒屍體的火力並不旺盛,這一定把屍體只要燒得焦頭爛額就可下水了。聽說,這就是印度教的風俗。更奇怪的是我們看到一面把焚燒過的屍體放入水中,另一面還看到不少男女老少在那裡游泳哩!不但游泳,印度人還要把這裡的水用瓶子裝起來帶回家去吃。據說,這裡的恆河聖水,洗浴後可洗去人生的晦氣,飲用後可獲得消除災難。對於這奇異的風俗,我是怎樣的也百思莫解!
我們叫船夫划到岸邊,每人取了一些恆河沙。在我們講經的時候就講過,恆河的沙與其他的流沙不一樣,恆河的沙很細,細得像麵粉一樣。當我們親自捧了一手恆河沙時,覺得經裡的註解說明,一點不錯。恆河的沙不但很細,而且恆河的沙很亮,沙裡金光灼灼,「恆河金沙」,誠不虛也。
在恆河裡乘小船遊了一會,由廣清法師帶路,去買了一些象牙佛像,和象牙唸珠,然後就去乘夜快車趕往佛陀涅槃的拘尸那城。
七月十六日
拘尸那城途中
昨晚,我們往拘尸那城,一行九人只買了四張頭等臥舖車票,沒有買到票的五個人,照理應該到三等車中去擠擠。但是,當我們上了一節頭等臥車時,這裡面一共有六張臥舖,已經有夫婦二人先在車內了。我們九個人各人先找個位置坐下來,當我們還沒有講話時,那兩位印度夫婦,先生對太太商議道:
「他們像都是爸爸,他們人多,不夠睡,我們讓他們,到另一節車中去擠一擠吧!」
太太聽後,溫和的連忙說著:「好!好!」
跟後,向我們一鞠躬,就把他們自己的行李拿走了。當鄧崇銘先生把這段話翻譯給我們聽時,我們對於他們稱爸爸都笑起來了。鄧先生又再解釋說,印度人稱呼出家人都是稱爸爸,以示對師長如父母一般的恭敬。
我們中國人向以富有人情味自豪,對一個異國人士肯把臥舖無條件的出讓嗎?印度的民族性是溫和的,印度的民族性富有人情味不差於我國中國人。
昨晚九時乘車,直到今晨九時火車才到哥落布,因為昨夜火車在途中,前面橋樑損壞,所以比原定時間遲了兩小時到達。從波羅奈斯到哥落布,火車只有七十英里。
負責為我們管賬的譚僑領,對於交通確實是為我們安排得很好,就是對於吃住不太關心。我們知道今天的早餐又要沒有著落了,火車站前的路邊小攤子,我們站在旁邊就買起印度茶喝起來了。那些麵包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爐的,蒼蠅不時的飛進飛出,不能管那許多,各人只有老實不客氣的伸手去拿來吃,總之吃後再算賬。古人說:「衣食足而後知榮辱」,在台灣,我們團中隨便那一人,怎樣也不肯在路邊攤子上吃東西,但到了你三頓沒有兩頓飽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什麼是難為情的了。
從哥落布到拘尸那城還有四十多英里的行程,公共汽車剛開出不久,要到十一時才有,小汽車叫不到,好不容易譚先生拜託公路局車站站長,為我們向政府借來兩台吉普車,車行一小時餘,約十一點多鐘才抵達拘尸那城的中華雙林寺。
中華雙林寺
中華雙林寺,這個名稱很好,佛陀涅槃於娑羅雙林樹下,在涅槃場建的中國佛寺當然叫做雙林寺了。我曾這樣想:每一個佛陀聖地都有中華佛寺,假使和摩訶菩提協會一樣,每處都叫摩訶菩提協會,只要在摩訶菩提協會的名稱上加個各該地名稱,就曉得這是那裡了。如加城摩訶菩提協會,鹿野苑摩訶菩提協會,新德里摩訶菩提協會等;我們中國佛寺也可一律稱做中華佛寺,如加城中華佛寺,菩提場中華佛寺,鹿野苑中華佛寺,涅槃場中華佛寺等;否則,就一律以各聖地本意為名,如菩提場的可叫中華菩提寺,靈鷲山的可叫中華靈山寺,鹿野苑的可叫中華法輪寺,涅槃場的可叫中華雙林寺,祇樹給孤獨園的可叫中華祇園寺,藍毘尼園的可叫中華佛生寺。這以上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我確實是希望旅居在印度的中國僧尼,應該聯合起來,不光是看守聖地而已,應作有系統有組織的為復興印度佛教努力!
中華雙林寺是由現任主持果蓮尼師募建的,此寺開工於十五年前,落成至今才有七年的歷史,經過了八年的工程,可見果蓮尼師的辛勞。
我們抵達中華雙林寺時,果蓮尼師一見到就驚訝的說道:
「你們怎麼能夠來的呀?我在這裡已經好多年都見不到中國人來了。近年來印度政府限制我們的自由,要過一條街也要向他們報告,這裡已經算做印度的邊境了,邊境不是在戰爭嗎?你們怎麼不受影響而能到邊境來呢?」
對於果蓮尼師的話,我們感謝他的關心,也非常為他的處境而同情。旅居在異國,好多年見不到一個祖國的人來去,你說,這樣的日子怎麼好過啊!如果不是為了侍奉佛陀的聖地,如果不是有悲願的僧伽,誰能受這樣的辛苦呢?
中華雙林寺,除果蓮尼師外,就是住在鹿野苑的本照法師於兩年前來這裡客居。雙林寺有寬大的院落,莊嚴的佛殿,佛殿旁是寮房、客堂、飯廳、廚房等。佛殿的前用篆字寫著涅槃聖地「雙林佛寺」。
我們正在和果蓮尼師閒話家常的時候,一個印度特務警察走來,要我們的護照看。我們給他,他看不懂英文。問我們從那裡來,我們告訴他從台灣來,台灣是什麼地方他不知道。劉梅生居士是僑居在菲律賓,所以告訴他是從菲律賓來的,菲律賓在那裡他也不知道。不得已,我們說是從蔣介石那邊來的,因為總統曾到過印度,曾助印度獨立,所以總統的名字他知道了,對我們稍為客氣些,但最後他告訴我們這裡是前線,決對不可以攝相。
這個印度特務警察,他知道的常識太少了,自己無知,反喜歡盤根問底。不過,我們還是原諒他,邊境的戰爭,終是中國人和他們打的,對於我們這些中國人,他怎能不以懷疑的態度相待呢?
涅槃場的五谷磚
果蓮尼師在忙著午飯給我們吃,乘此空閒,我們就去禮拜佛陀涅槃的火葬場。
從雙林寺到火葬場約一英里,吉普車約兩分鐘就到。
涅槃場,這是佛陀當初入滅的聖地。想起佛陀為一大事因緣而降誕於世,一生的辛苦勞碌,把歡喜法樂布施給眾生。到八十歲的那一年,是二月十五日的午夜時分,佛陀就在娑羅雙樹下涅槃了。
佛陀涅槃時,花草萎謝,鳥獸哀鳴,連娑羅雙樹也都變成白色,天空一輪滿月,沒有人注意,大家只沐浴在佛陀的慈光中。
現在,我們的腳步踏上了佛陀涅槃的土地,這裡人烟稀少,一切都是靜靜的,兩千五百年前,這就是佛陀涅槃的地方嗎?現在,佛陀的金身固已入滅,諸大羅漢也都烟消雲散,即連雙林樹也看不到一枝一幹,世事無常,能不叫人感慨唏噓嗎?
佛陀在雙林入滅,遺體裝在金棺中,金棺懸空飛起,飛到這裡一座小山上,旋繞三匝,佛陀即以三昧聖火荼毘。這小山上本有一個古塔,也早倒塌,白法師告訴我們山上的古塔是用五谷做成磚頭而建的,在國內大家傳說,五谷磚可作藥治療疑難病症。我們聽後,都希望能得到幾塊五谷磚。
山雖小,但無路可上,但我終於還是爬上來了,對於朝拜聖地,我是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心情,跟我上來的還有賢頓法師,這位老人家的精神也著實可佩,別人都只有在山下望著我們了。
起初,我在山上彎下腰,尋找五谷磚,像破窰土坑一樣,到處都是碎石破磚,看了好多塊磚頭,就沒有一塊是五谷做的。我心裡非常焦急,難道聖地的遺物就與我無緣嗎?說也奇怪,當這麼想的時候,信手一撿,就是一塊五谷磚,再撿,一塊一塊的五谷磚很多。我和賢頓法師撿了好多塊下山分給大家。特務警察在下面看著,絕對不准照相,唯有五谷磚就是涅槃場給我們唯一的紀念品了。
在火葬處,聽說數年前有一棵大樹,我國浙江一位苦行僧善修,在樹上結茅而居了二十多年,日食一餐,不避風雨,不要錢財,每日唸佛拜佛,發願死守聖地,要親見佛陀。人有誠心,佛有感應,果然在一個晚上,他在夢中見佛陀對他說:「你要見佛,先見自心,心即是佛,見心即是見佛。」這位苦行頭陀善修,從此更堅定信願,不離聖地。
這一顆善修頭陀結茅而居的大樹,如今已不復存在了。原因是印度政府認為善修住在樹上太過危險,所以把此樹砍伐,另外為他建了一座小房子給他安居。那座小佛堂我們也去順便參拜一番,中供玉佛,陳設非常簡單。當我到這小佛堂參拜時,適值善修頭陀出外化食中餐,緣慳一面,可惜沒有見他我們就走了。
不見如來金色身
我們從火葬場,回到娑羅雙林的遺址,這裡已佈置得如公園一般,樹木花草,濃蔭密佈。和那蘭陀,鹿野苑有相同之處,就是古代道場的牆腳遺址,一格一格的仍然處處可見。
在距今約三十七年前,緬甸信徒在這裡修建了一座圓形的大涅槃塔。圓塔前,有一座長方形的殿宇,內供丈六金身的佛陀涅槃像一尊,側身曲腿,吉祥而臥,我從來沒有看過像這麼真的佛陀聖像,這就好像是真的佛陀睡在那裡一樣,佛像前舖滿了鮮花,當我禮拜的時候,不禁熱淚盈眶,悲從中來,要大哭一場才好!
我想起古人的詩句:「佛在世時我沉淪,佛滅度我出生,懺悔此身多業障,不見如來金色身。」
佛陀涅槃了兩千五百年,我們固然無法拜見到佛陀真正的金身,但想起今日法運垂秋,尤以我國佛教徒眾,寄佛偷生,能有幾人發大心肯荷擔佛陀的家業?有幾人立大願要振興佛陀的聖教?佛陀!您的恩澤庇蔭到我們,我們弟子對不起您啊!
大家在繞佛,我也跟到後面繞佛,只繞了三匝,大家就走了,大家為什麼不多繞幾匝呢?叫人怎麼捨得離開啊?我又多繞了一匝,怕趕不上同伴,匆匆出門穿上鞋子追上大家。
在涅槃場,有一段不可思議的奇跡,那是中國有一位張相賢居士,在涅槃場禮拜這丈六金身的涅槃聖像時,頓感身遺世忘,親眼見到釋迦牟尼佛臥在金棺之中,諸比丘圍繞在金棺之旁,許久,這不可思議的靈境方才收歛。張相賢為了感念佛陀的恩德,特將此經過立了石碑豎在中華雙林寺的大殿之前。這段奇跡,與我國智者大師親見靈山法會,儼然未散的奇跡相同。我們不必有所疑惑,佛陀的應身雖然涅槃了,佛陀的法身是仍然無處不遍的。在悟道者的眼中,青松翠竹,何嘗不是佛陀的法身應視?風聲水聲,何嘗不是佛陀的說法音聲?我們所以不見佛陀真身,是我們業障深重。業除障消,見心見佛,佛法的靈異,佛法的感應,是信而有徵的。
我們回到中華雙林寺午餐,謝謝果蓮尼師,這一頓豐富的午餐我們吃得很飽,飯後就在地上舖了草蓆午睡,午睡起來,在中華雙林寺前,朱居士仍偷偷的為我們拍了一張相片。
照相後,告別雙林寺,我是很希望乘當日夜車去朝拜舍衛城和藍毘尼園的,幾位僑領再三說時間不夠了,我們要去新德里見尼赫魯總理。他們說,下次再去藍毘尼園朝拜佛陀誕生處。下次,下次,下次在什麼時候呢?
既到了印度,不去藍毘尼園朝拜,我認為這是終生最大的遺憾!
不得已,團體為重,大家一致乘夜車回到波羅奈斯鹿野苑去,預備轉道去新德里!
七月十七日
洗浴與洗衣
又乘了十多小時火車,在車裡經過了一夜的顛簸,於今日上午回到鹿野苑,擬於今晚到波羅奈乘車去印度首都參觀名勝並拜會尼赫魯總理。
我們前天到鹿野苑來是從波羅奈坐汽車來的,今天火車尚未到波羅奈時,不知為什麼忽然在鹿野苑停車了,我們趕快要求站長莫忙開車,讓我們下來,以及將行李取下,好心的站長真的讓我們下來後,再舉手讓火車開行。
鹿野苑,原來已成為火車站的站名。
為什麼我們今天要在鹿野苑下車?因為去新德里的火車既是在晚上,那整整一個白天如何打發呢?大家在車內一商議,還是到鹿野苑下車,再去中華佛寺打擾一天,不但吃飯有地方,而且也可把幾日來骯髒的衣服洗一下。可憐的我們,為了朝聖,一路上衣服汗濕了一次又一次,因居無定處,無法換洗,很希望有機會給我們能清理一下身上的污穢。不太注重清潔的印度人,一天要沖涼好幾次,而且我們已經三天不洗澡了。
所以,下得火車先找一個小店,買了兩塊肥皂,就往中華佛寺走去,中華佛寺的鎮參法師和廣清法師見到我們再度前來,非常歡喜,尤其廣清法師幫我們倒茶拿水,更覺其盛意可感!
我先洗浴,然後洗衣服,計洗海青一件,長衫二件,褂褲兩套,襪子兩雙,洗得手酸腰痛,但心裡覺得非常輕鬆。
洗好衣服,又再整理一路上朝聖時所買的東西,象牙佛像,象牙唸珠,金剛菩提唸珠,檀香唸珠,還有兩塊印度紗等,包包紮紮和衣物擠放在一個箱子中。在我唯一的手提箱子裡,除放日用品和衣物,再放了各聖地買的紀念品外,還有恆河沙、菩提場土、鹿野苑磚、涅槃場五谷磚,我都各包一包擠放在箱子中,預備帶回臺灣紀念。
和廣清法師一席談
東西整理好了以後,午飯後大家休息,廣清法師則邀約我到他的房中坐談。這位苦行色彩非常濃厚的廣清法師,房中的陳設非常簡單,甚至連寫字的棹子都沒有,他本身赤腳,穿著極簡單的衣服。在他的房中,他把印度佛教的情形告訴我,他很慨嘆印度沒有中興佛教的人才,全印幾百個印度比丘,大都是到錫蘭、緬甸、泰國等地去受戒的,他們回來後,仍過著獨善其身的關門生活,轉大法輪,還做不到這種程度。幾個中國比丘,只能在聖地看守,對於推動印度佛教,也沒有這個力量。錫蘭在印度的摩訶菩提協會,做了不少佛教文化和教育事業,印度政府很希望將佛教復興起來,可惜佛教的人才太少了。
目前,印度總理尼赫魯很提倡佛教,他曾說過,印度被稱為世界文化古國,但除了佛教以外,印度有什麼文化可給世界尊敬呢?
當然,現在印度人所信的宗教,仍是印度教(婆羅門教)和回教,但印度教徒,他們並不仇視佛教,甚至他們也拜佛。中華佛寺,不少印度人天天來拜佛。
廣清法師的話不錯,我剛才在佛殿走廊上徘徊時,就見到不少印度人在向佛陀聖像頂禮。
廣清法師和我談了很多話,最後他把他收錢的佛陀舍利請出來給我瞻禮,他又說他很希望要一部梵文的法華經,我承認回台灣要送他一部。他說:
「法師!不少人從世界各地來此朝聖,當見面時,都告訴我們回去寄什麼東西來和我們結緣,但當他們回去以後,就忘記了。」
慚愧,朝聖的人都這麼輕諾寡信嗎?所以當我和他談話後,立即寫信回臺灣,寄贈一部梵文法華經給他。
波羅門與聖牛
目前印度波羅門教仍擁有不少僧侶,不過服裝都不整齊,更不莊嚴,有的剃髮,有的留鬚,很不一致。前天我們在恆河邊上看傳教的波羅門僧侶,就好像和我國走江湖的人一樣。一個宗教師,衣冠一定要整齊,才能令人生起恭敬之心。
我從廣清法師的房中出來,約朱居士再到鹿野苑聖地去瞻仰一翻,剛走出中華佛寺的大門,一個穿著白衣的婆羅門僧侶(印度教)朝我看看,我也朝他看看;他朝我笑笑,我也朝他笑笑。他向我問道:
「你是佛教?」
廣清法師翻譯後,我點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是信奉佛教!」
他聽了,更是大笑,用手拍拍我的肩膀,像和我是多年的老友似的,連說:
「很好!很好!」
這時,廣清法師解釋說,他就是印度教的教徒,大概是來中華佛寺拜佛的。我聽了以後,想到當初佛陀在世時,多少婆羅門皈宗佛教,像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都是由婆羅門教而改宗佛教,才成為偉大的聖者。我又想到當初多少婆羅門教徒和佛弟子論爭的記載,在經過兩千五百年後,印度也有七八百年中斷了佛教的流傳,想不到婆羅門教徒對異國的佛徒仍這麼友好,這不能不算做希有的事!
我請朱居士為我和這位婆羅門教徒到中華佛寺的大殿上去拍一張合影相片,當照片照好後,他又向我笑笑,連說:「有緣!有緣!」
這真是有緣,從這裡可以看出,印度人對中國人是非常友好的,婆羅門教徒對佛教徒是非常崇敬的!
剛和婆羅門教徒合影分別以後,出得中華佛寺,迎面一頭聖牛從遠遠的地方奔來,我連忙叫朱居士對準鏡頭,拍一張聖牛照片。說也奇怪,這條聖牛,很快速度走到我的身旁忽然停下來,任朱居士為我和牠照相;朱居士攝好後,趕快對我說,請我為他也拍一張。我咔嚓一下,攝到這個鏡頭後,這頭聖牛,回過頭來,又朝原來的路迅速的走去了。朱居士對我取笑說:
「有緣!有緣!你對婆羅門有緣,你也對聖牛有緣!」
這真是奇異的事,為什麼這頭牛至少從一百公尺外跑來和我們照兩張相片後又再回頭呢?所謂聖牛者,就是這麼奇異嗎?
「聖牛」,在印度又稱做「放生牛」,並不是每一條牛在印度都可以稱做聖牛的。有人發心,要以某一條牛放生,向政府申請,由政府在牛身上蓋了官印,這頭牛就被稱做聖牛了。從此,這聖牛不准人宰殺,任牠逍遙自在,牠睡在大街上就是電車經過,也得停下來,等牠睡好後離開,電車才可以開行。印度街上聖牛多,妨礙交通,政府也感到不應該讓聖牛縱橫下去,但民眾是聖牛的保護者,民主時代,人民喜好的有什麼辦法呢?我看聖牛在印度還要繼續存在一個時期吧!
萍水相逢的人情味
今天真高興,這兩張珍貴的相片,婆羅門和聖牛的,很有紀念價值。從婆羅門和聖牛的身上,我好像看到古印度的宗教和社會風俗。
我和朱居士兩人,由廣清法師陪同,很得意的又在佛陀初轉法輪的鹿野苑作了一番巡禮。我們後來又到錫蘭佛寺裡買了一些佛像、佛書,當回到中華佛寺時,內心像滿載而歸一樣的高興。
把上午洗的衣服收疊起來,還不到四點,就說吃晚飯了。晚餐後,叫來五輛三輪車,我們訪問團六人,僑領三人,再加送我們的廣清法師,浩浩蕩蕩的向波羅奈火車站行去。為什麼我們不乘汽車而要乘三輪車呢?因為印度的一草一木我們都希望多看幾眼,坐在三輪車上,正可以仔細端詳印度的風光。在三輪車一小時多的行程中,印度的鄉村田舍,雞鴨行人,遠山近水等,都一一映入眼簾。尤其坐在車上會這樣想:當初佛陀到處說法時,這條路佛陀一定也走過吧?想到佛陀為眾生的行腳之苦,我們要乘車而遊,真不禁慚愧萬分了。
到得波羅奈車站,天已近黃昏,火車站上,已有不少人曲縮在地上睡覺了,這些人當中,有的是以車站為家,有的是等車他去,總之,印度人多,車站上有一種擁擠現象。
我們買的是頭等票,凡是頭等票的乘客有特別室休息,甚至床舖齊全,你可以上床睡到你的火車到時你再走,不會另外向你再收費用的。
我們在特別休息室裡,兩位印度工程化學專家,也是搭車的旅客,見到我們,問我們從那裡來的?我們告訴他從台灣來的。他很歡喜,要約我們吃晚飯,大家萍水相逢,怎麼好意思叨擾人家?事實我們剛在中華佛寺真的已吃過晚飯,因此我們就很禮貌的向他辭謝,多麼可感的印度人情味!
晚九時火車開動,我們明天就到印度首都新德里了!
七月十八日
到印度首都新德里
昨晚就乘火車,一直到今日上午十一時才到新德里車站,這印度的首都,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就是其熱如焚。下得火車,全身汗如雨下;熱鍋上的螞蟻,好像形容我們初到新德里的感受。到車站來接我們的有我國學者現任印度國防大學教授楊允元先生等,承他告訴我們,已向摩訶菩提協會連絡好,我們可住在那裡。
錫蘭的摩訶菩提協會真了不起,每一個聖地都有他們的分會,都可供給國際佛教朝聖人士居住,甚至新德里也有他們的分會。
我們乘了汽車,向摩訶菩提協會開去,路上,見到這裡的街道都很寬大,房屋都很整齊,走路的人,也都挺起胸膛,都像很匆忙的樣子,比起印度其他地方,果然大不相同。
我們抵達摩訶菩提協會時,一位錫蘭比丘出來接待我們,他一見我們有九人之多,訪問團六人僑領三人,連忙說:「新德里的摩訶菩提協會,因沒有預備給大批朝聖者居住,三五人是可以住的,八九人可就嫌擠了。印度寺旁有個比拉公房,專供給國際朝聖賓客居住,不收費用,我去為你們連絡一下。」
熱忱的錫蘭比丘,看著我們,等我們回答,我們當然悉聽尊便,隨他為我們怎麼安排。
錫蘭比丘去了不久,就來領我們住進比拉公房。
比拉公房
所謂比拉公房是印度一位大慈善家,名叫比拉,他為了給予朝聖者的方,在每一個聖地都建了旅館式的「公房」,供給朝聖者居住,就是你住一月半月,也不收一文費用。這在菩提場,鹿野苑等處,我們都見過這種公房,二層樓,每個房間有四五坪那麼大小,像鹿野苑的「公房」,就是上百的朝聖者,都可容納。
比拉,是印度教信徒,他目前擁有工廠三十多家,熱心慈善事業,他每年用於救災卹貧的上面就要數千萬盧布。我國旅居印度的出家二眾,每人每月都由他供養五十元盧布,作為零用,一元盧布要折合台幣六元。
聽說本來泰國、緬甸、日本等在印度的佛寺,所有出家人都有每人五十元盧布,後來因他知道他們吃葷,所以就不供給零用了,中國出家人都是素食者,非常使他尊敬。
印度教至今都保持素食,全印度的鐵路飯店,都是供應素食,沒有葷菜,吃素在印度本來是非常方便的,可惜印度每樣菜中都有咖哩,我們吃不來。
這位印度教的慈善家比拉,在佛陀聖地造了許多公房以外,在有名的印度寺旁也建了不少公房,所謂公房者,專供給公眾住宿也。
我們現在住的公房,在印度寺旁,是二層樓上。大家才將行李放好,劉梅生居士和葉僑領等就忙著去定二十一日赴曼谷轉馬來亞的飛機票,以及連絡其他諸事等,我們則被留在比拉公房中等著吃午飯。
下午一時,還不見劉居士等回來,記得還是昨天下午四時在中華佛寺吃的晚餐,於今已二十小時沒有滴水裝進肚子裡去了,又饑又渴,看到淨心法師買了汽水回來在吃,真叫人羨慕。我約了朱斐居住也出外買了五六瓶汽水,拿回來大家解渴。
下午一時半,劉居士、葉僑領等回來了,他們也非常辛苦,饑渴交迫當然是不用說的。不知誰傳出來要到中華飯店去吃飯,隔壁的一位德國比丘(在加城曾會過的)雖然他已吃過飯,但也高興要和我們同去吃中國飯菜。那知我們吃飯的地方仍是在一家印度大餐館中吃了印度的咖哩。我們肚子雖然高唱空城計,咖哩做的菜,仍是無法下嚥,德國比丘也連連皺眉,這一頓除了兩片麵包和幾杯冷水外,當然吃得是有名無實。
飯後,劉居士和葉僑領等又去忙飛機票的事,我們在比拉公房中,像被關禁閉一樣,由於語言不通,什麼地方也無法去。尤其印度安全人員每隔一會兒就來調查一下,他們只要看一下我們的護照,而我們的護照給劉居士去買飛機票了,沒有護照證明身份,安全人員始終用懷疑的眼光 看待我們。朱居士用簡單的英語和他說,他聽不懂,朱居士學飛機飛的樣子給他看,意思是告訴他我們的護照去買飛機票了,但這種表演他怎麼能懂呢?語言不通之苦,苦到了極頂!
朱居士也真膽小,不時朝樓下看看,和我說:那兩個安全人員還朝我們這裡看,假若把我們抓去怎麼辦呢?整個下午就在這麼緊張中過去。
不但是安全人員要看護照的威脅,最大的威脅還是新德里太熱,熱得令人受不住!
我去沖涼,自來水流出來的水是熱的,坐在椅子上,椅子是熱的,睡在床上,床上也是熱的,這樣的日子,像住在蒸籠裡一樣,使人悶得透不過氣來。俗語說:度日如年,我們簡直有度時如年之感。
炎熱的新德里,實在受不了,掛著的電風扇,也不知開關在那裡,想找個人問問也找不到。大家都感到坐立難安。我把自己的面巾拿出來擦水泥地的走廊,朱居士幫我的忙,擦了半天,擦乾淨了一大塊,我們只有躺在地上才稍為感覺得好些,其實地下也仍是熱的,睡是無法入睡,打開稿子,就伏在地上寫我的海外日記,以及還寫了幾封信回臺灣。
我的海外訪問日記,內容雜亂無章,而且掛一漏萬,都因不是在匆忙中完成,就是在汗流浹背下寫就。
束緊褲帶待天明
時間終於慢慢的過去,五點多時,劉居士回來了,那兩位安全警察看了我們的護照,才安心而去。我們等著葉僑領等回來吃晚飯,時已九點,還不見回來,印度的食物很難買,我們真不知那裡才能買到東西吃。印度的商店門面和臺灣不同,有不少的商店是從窗子裡買東西,在門外看不出這是什麼商店。當餓得實在沒有辦法時,我就向劉梅生居士說道:
「劉居士!印度人總有懂英文的,請你查問一下,我們究竟如何才可把肚子填飽?」
劉居士回答道:
「印度能有多少人會英文?英國統治過的殖民地,是奴化的愚民政策,印度人懂英文的實在為數也不多。」
劉居士雖然感慨似的這麼說了以後,但他仍走下樓去,我知道他是下去為我們找吃的東西,好久,他上來了,對我們說:
「樓下隔壁是朝拜印度寺的信徒的食堂,已和他們連絡好,他們要我們下去吃飯。」
「叫他們送上來給我們吃嘛!」我說。
「他們不肯。」劉居士回答。
我們聽後,對印度人沒有絲毫不滿,原因是我們知道熱的厲害了,在炎熱的氣候下,熱得人什麼都懶洋洋的,多走一步路,都覺得嫌多,誰還有心去上樓下樓來送飯呢?為了肚子餓,不得已,仍想再去一試印度的咖哩。辛辣辣的咖哩,在印度好像我們中國燒菜用鹽一樣,他們的每一樣菜都用咖哩,若你叫他們不要用咖哩,等於在我國叫人燒菜不要放鹽,這不是要成為笑話嗎?
我們下得樓來,走向食堂門口,在昏暗的燈光下朝裡一看,嚇得我們趕快回頭就跑,原因是裡面不少印度人正在吃飯,他們坐在一塊木板上,盤著腿,前面放了一盤飯菜,一個個正在用手抓著飯吃,看得我們毛孔直豎,怎敢進去吃飯呢!
我們回到樓上,雖然很餓,大家仍然笑得非常開心,坐在窗前,看著這座巍峨的印度寺,不少朝拜的信徒住滿了院子裡的每個角落,他們好像都是全家旅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堆堆的,橫七豎八的躺在院子中。這印度古老的民族,給英國統治了一百多年,雖然獨立也快近二十年,他們還須快馬加鞭,才能趕上時代哩!
吃是沒有得吃,但看不能不再去看了,白法師等都疲倦的睡去 ,我約了劉梅生居士,朱斐居士一同出去乘了一台馬車遊觀新德里的夜景。這才十點鐘左右,新德里的大街上已很少人走動,商店也大都打烊,看是看不到什麼東西,在馬車上聽到劉梅生居士講說趕馬車的故事,倒蠻有意思。我們繞了兩條街,靜得使我們不敢多玩,回到比拉公房,葉僑領等還未回來,我們倒下來就睡,只有束緊褲帶等候天明了。
七月十九日
印度教的印度寺
早晨起來,見到白法師和葉僑領等都睡得非常甜蜜,我不敢驚動他們,正想靜靜的寫些東西時,朱裴居士來約我說:
「大好的時光,我們出去走走,照幾張好照片。」
我把攤開來的稿紙合起來,我們先到摩訶菩提協會去拜佛,拜佛後就去印度寺參觀。
這座印度寺,佔地有好幾千坪,是比拉獨資捐建的,巍峨堂皇,已為印度教徒心目中的聖地。聽說每日從印度各地前來參拜的至少都在數千人以上。這位比拉,有如佛陀住世時的須達長者。想當初須達長者黃金布地,建祇園精舍供養佛陀說法,假使這位比拉先生於佛世,他又何嘗不能成為須達長者呢?
印度寺裡的鐘聲悠揚,誦經的信徒像唱歌舞蹈一樣,一陣一陣的吼聲從裡面傳來,我們因怕擾亂他們的誦經情緒,並未進入正殿參觀,只是在殿後各處看看。
這真給人有美如公園的感覺,小橋、流水,濃蔭處處,花草疏疏,這座印度寺,很富有庭園之美。想到在臺灣要找一座巍峨堂皇而又富有園林之美的佛寺,事實上沒有,亂世,人的心胸都小了,大家都只求目前一己棲身之處,很少人肯為千年萬世打算。前我國教育部長張其盷曾說:「在大陸上佛教傳教事業很少,而家家戶戶皆信佛教,推其原因,皆為佛教有巍峨堂皇的寺院,大家見了,肅然起敬,不言而信。」看到這印度寺,想起張部長的話,我們臺灣小廟小菴可以減少,具有規模的叢林,確實需要幾座。
新德里印度教寺
我們在印度寺中參觀不久,紅日徐徐升起,我們就回到比拉公房。三位僑領之一的譚銳燊先生(我們的錢都交他統辦旅程中的食住行等)買來了印度茶,還分了我們每人兩個麵包,饑不擇食,我們狼吞虎嚥,一會兒就吃下去了,等到肚子裝進東西後,說話的力氣增加了,我就說道:
「昨天晚飯未吃,餓得真不是味道。」
「一兩頓不吃這算什麼!」
譚先生說後,向我們笑笑,這樣的玩笑實在開得很大啊!
當我們正在說笑時,楊允元教授夫婦來了,邀約我們到他的府上午餐,為了想吃一頓中國飯菜,我們也不客氣的就承認了,楊太太見我們允諾後非常歡喜。她和楊教授一樣,也在一個大學裏教書,說後她就趕去學校裏上課,然後就去買菜煮飯。當她臨走時,我告訴她,不要預備菜,我們歡喜吃麵,有一碗麵吃吃就好了。
此時,有一位印度教授,是楊教授的朋友,經楊教授約好時間,前來拜訪,這位印度教授是佛教徒,也是印度當代的名學者,惜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來了。他進來時,就向我們行接足禮,謙虛誠實,他說,印度的學者,對自由中國都非常友好,可惜兩國未建邦交,希望佛教徒能夠常常來往。
向甘地陵墓獻花
上午九時,譚銳燊先生叫來三部計程車,有楊教授陪同,到新德里各名勝地區參觀。
首先要參觀的是甘地陵墓。
甘地,這位印度國父,我想大家不會陌生吧?他為了向統治者英國爭取印度的獨立,他的不抵抗不合作主義,曾喚醒淪亡了兩百多年的印度民心,所謂不合作主義,就是不用英國人的東西,不穿英國質料的衣服,不吃英國式的飲食,不看英國的書報雜誌,凡是英國的他都不要。他為了爭取印度獨立,他曾絕食十五次之多,最長的一次絕食時間達二十一天之久,餓得骨瘦如柴;他也曾數度被捕,牢獄中悠悠的歲月,他曾度過十一年之久。
這位有聖雄之稱的哲人甘地,每當他從牢獄釋放以後,他牧放著數頭羊,隨身帶著紡織機,在印度各地宣揚他的不合作主義,終於為他的精神感召,加上我們總統蔣公的協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英國政府允許印度獨立,甘地成為印度的國父。
印度獨立後未及數年,他被印度教的青年刺殺了,當甘地被刺殺的消息傳播到世界各地,舉世震驚,大家都為這位聖者致以無盡的哀思與悼念。
現在,我們就是要到這位聖雄甘地的陵墓之前去獻花,以表對他的敬慕。
我們抵達甘地陵墓門口時,買了鮮花,聽守門人招呼,脫去鞋子,赤著腳,通過一條長長過道,四方形的一塊大石頭下,就是埋葬佛陀以後印度最偉大的聖者甘地之處!
我們在他的陵墓前獻花、合掌、誦經,致以虔誠的默禱,默禱甘地的聖靈,能加被到印度人民,使他們奮發起來,洗滌印度將近兩百年亡國的恥辱,使印度文化能夠真正重光吧!
到今天我們走遍了大半個印度,還沒有看到墳墓,印度人大都是火葬或水葬,很少用土葬的,甘地陵,是我們在印度到今天看到唯一的墓!
紅堡‧古塔‧王宮
從甘地陵出來,我們到紅堡去參觀,紅堡是新德里的舊城,是古代回教皇帝的宮殿,裏面非常非常寬大,城門口還有軍隊站崗,但裏面卻如街道一樣,兩旁都是商店,賣象牙唸珠和象牙佛像的商店不少。
紅堡的裏面除了商店廣場以外還有一間大樓,相傳是沙查漢為了奪取帝位,幽禁他父王的所在,因為時間關係,未曾走盡,就回頭乘車到古塔去參觀。
既曰古塔,當然年代久遠,據說這座古塔已有一千二百餘年之久,塔的形狀五層,有二百三十八英尺之高,這裏像公園一樣,遊客不少。
從古塔乘車到王城去參觀的途中,適逢印度大學裏的學生放學,數十個數十個大學生一堆一堆的,他們衣著華麗,青春活潑,看到他們才使人覺得看到印度的希望!
在這一段途中,看到的房子建得都非常整齊美觀,一家家一戶戶,都像是花園別墅似的,路很寬,都是柏油的路面。窗外雖沒有灰塵飛進來,但我們仍將車窗門關得緊緊的,因為天氣太熱,行車時,窗外吹進來的風都是熱的,熱風吹在身上,實在不太好受。已經是中午了,空氣中像是濃霧一樣。其實,那不是霧,那是熱氣,因為天氣炎熱,空氣都熱得起煙了。
我們才進得王宮大門,照了一張相,他們就在催著:沒有時間了,走吧!走吧!還不知這座古王宮裡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們就回頭走了。一路訪問以來,我們很多地方都是類此情形,所謂參觀者,既不參也不觀,只是表示到一到耳。
從舊王宮到楊允元教授夫婦的府上,不用說,這一頓午餐,飯麵具備,甜鹹均有,冷熱皆全,主人的盛情美意,將給我們永久記在心中。
會見尼赫魯總理
午餐後,時已兩點多,大家準備於下午三時前去訪問印度總理尼赫魯。
自從甘地逝世以後,尼赫魯就成為印尼領袖,人民非常擁護他,大家一致認為他是一位可敬可愛的人。現在中華民國和印度沒有邦交,尼赫魯先生願意接見來自中華民國的佛教訪問團,大家都認為非常難得,都說尼赫魯不愧為一偉大的政治家。其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中,距今約二十年前,我們佛教領袖太虛大師也曾組團訪問東南亞時,順道訪問過印度,當太虛大師抵達印度時,所受的禮遇那是隆重了。途經之處,萬民瞻仰,夾道歡呼,大師詩中曾記載其事說:「太虛甘地尼赫魯,聲聲萬歲兆民呼,」想到當初太虛大師在國際間的德望,我們今日的訪問團就要黯然失色了。
我們於三時正抵達印度總統府,那氣派實在雄壯,總統府前的大廣場,除池水樹木外,一百萬人都可容納,印度的各部會都和總統府在一起,在亞洲,中央政府的辦公處,恐怕要算印度的最雄偉了。
我們經過總理的秘書接待,跟後就由尼赫魯在他的辦公室接見我們。
尼赫魯坐在弧形的辦公桌前,見到我們,隨即站起來迎接,招呼我們九個人都坐在他的對面。他的辦公室,放了不少英文書,他的身後掛了一幀甘地的遺像,他的辦公桌上,與他對面放的是用象牙雕刻得非常莊嚴的一尊佛陀聖像。從這尊佛陀聖像上,我們可以看出尼赫魯復興印度佛教的誠意!
我們坐定以後,由白聖法師代表說話,大意是先感謝總理允許我們到印度來朝聖的厚意,對於總理保護佛陀聖跡,更是感念於心,希望總理領導推動世界佛教,最後祈求三寶加被他和印度人民。
尼總理聽後,稍為沉思一下,回答道:
「對於貴團從遠遠的臺灣前來朝聖,我和我們民眾都萬分歡迎。印度是佛陀的祖國,佛教教義崇尚和平,向世界宣揚佛教的和平主義,是我們每一個佛子都應有的責任。」
總理講過以後,就問道:
「各處聖地都去朝拜過了嗎?」
「都已經去朝拜過了,謝謝你,總理先生!」我回答他。
「路上有感到什麼不便嗎?」
「非常方便,貴國人民知道我們來自臺灣,對我們都非常親切。」
我這麼回答後,總理微微的笑了。他又繼續問道:
「藍毘尼園佛陀降誕處有去參觀嗎?」
「因為時間關係,非常遺憾,唯有那裡沒有去。」
總理聽我這麼說,像是意料之中,又像是意料之外似的,用一種深長的口氣說道:
「藍毘尼園現在已經劃歸尼泊爾去了距離印度只有六英里。」
「無論藍毘尼園在那一國的國境內,但在我們佛教徒的心目中,佛陀仍是出生在印度。」
我這麼說後,尼總理聽得又情不自禁的笑了,我覺得我也是說的老實話。
我們大家對尼赫魯總理自由的交談著,由和我們同來的培梅中學教員鄧崇銘先生翻譯,總理態度非常親切,實有一種大政治家的風度。
最後,他又與我們同來的僑領葉幹中、譚銳燊、鄧崇銘等談了一些關於旅印華僑的事務,他們直接用英語或印度話交談,約半小時後,我們向他告辭。
看樣子這位七十多歲的老總理的健康很差了,從他談話的聲音中,已聽得出他的元氣不足,當我們向他告別時,我內心真正生起為這位印度領袖的健康謹致祝福之意。
辭別尼總理後,我們去印度司法部長的官邸訪問,這位司法部長和譚僑領本是多年的好友,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目前印度佛教的復興運動,就是由他負責領導。我們在這裡,和他交換了許多復興佛教的意見。談後,他帶我們參觀他收藏的佛像,再合影而別。
到泰姬瑪哈去
本來,我們大家預定訪問過司法部長後,接著就去訪問內政部長廈屈斯的,訪問過夏屈斯,下午五時到有名的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泰姬瑪哈陵觀光一次。但當拜訪過司法部長後,說內政部長要到晚間八時才有時間見我們。這可糟啦,八時見內政部長,而到泰姬瑪哈的小汽車行程也得要四五小時,那我們要在見內政部長及去泰姬瑪哈陵二者之間選擇其一,如果今天不能趕去泰姬瑪哈,那就無法再去,因為我們後天早晨三時要乘飛機轉赴曼谷去馬來亞訪問。
大家為這個問題傷透了腦筋,僑領們一再說,見內政部長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數千無辜的華僑被關在印度的集中營裡,台灣高雄的漁船進揚號被印度政府扣留了。乘著訪問內政部長之便,要求他將無辜的華僑釋放,扣留的漁船發還。
在這重要的任務之前,怎好全體到泰姬瑪哈去呢?最後還是慈悲的團長白聖法師說道:
「去見內政部長也不必許多人,我和賢頓法師兩人就好了,你們都先去泰姬瑪哈,晚間見過內政部長後,如果時間來得及我和賢頓法師再來,否則我們就不去了。」以豪爽見稱的白聖法師,一句話解決了問題,我們就請譚銳燊先生叫車,淨心法師臨時不願去,我和劉梅生居士,朱裴居士約了一位印度比丘於下午七時就往泰姬瑪哈去了。
因為是長途,兩位印度司機輪流開車,行行復行行,直到午夜十二時才開到泰姬瑪哈,當找到一個觀光旅館住下來時,已經快一點鐘了,大家洗澡,一人住一房休息,準備明日暢遊泰姬瑪哈。
七月二十日
泰姬瑪哈陵
早晨六時朱斐居士就醒來喊我起床,在旅社的花園裡散步,等劉梅生居士,印度比丘都起身後,我們叫侍者送來早點,有印度茶、牛奶、麵包等,我們也請兩位印度司機吃了早點,並請他們在旅館裡順便洗浴。這兩位司機非常友善,而且也很知趣,大概昨夜他們是睡在車中的,所以時未六點就已趕來。
早點以後,我們向旅館結賬,乘車去泰姬瑪哈陵。車行十多分鐘就到泰姬瑪哈了。我們下車,像是進入一道城車,然後,所謂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泰姬瑪哈陵就展現在眼前了。
樹,一棵棵,一行行,非常整齊;草,綠油油,平坦坦,非常美麗。那清清的池水,平靜無波,如明鏡一樣;那巍巍的陵墓,寂白無瑕,如仙宮一般。陵墓映現在水中,水中映現出另一個陵墓。據說如果在月光皎潔的夜晚來遊,那詩情畫意,更是迷人。
我們在水池邊散步,然後走到用大理石砌就的泰姬瑪哈墓參觀,陵高三層,中間圓頂,四周有四個高塔。陵墓的門窗都是菩提樹葉形的,就是地下也都是潔白的大理石舖的。我們上下前後,隨意的蹓覽,沒有人催,也沒有人趕,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觀光。
最後,我們參觀到王妃泰姬瑪哈的停棺之處,王妃的棺郭停在中央,在她的棺郭之旁,才是那位多情的國王埋葬之處。
記得那是在二十年前,不知在一本什麼書上,見到過泰姬瑪哈陵的介紹,依稀彷彿是說在三百年沙查漢皇帝時國王雖然有很多宮妃,但他最愛的就是這位美貌的泰姬瑪哈,可是,紅顏多薄命,正當她和王的愛情如膠似漆時,在一次陪王遠征的途中,因為難產,就一命嗚呼了,這個癡情的國王在傷心之餘,不肯將王妃的遺產入殮,他每天望著王妃的遺體哭泣。人死不能復生,屍體不葬也要腐爛,大臣們只得勸諫國王以民為重,保重身體,如果對王妃難以忘懷的話,最好能建個陵墓來紀念。國王接受了群臣的勸諫,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把陵墓建好,那就是泰姬瑪哈陵的來由。
順著一條流水與泰姬瑪哈遙遙相對的就是這位國王的王宮,他每天在窗前都要向皇妃的陵墓遙望,以慰相思。這位王妃雖然早夭,但有這麼一位王夫,為她建了這座陵墓,擠身於世界七大奇觀之一,供全世界的旅客前來瞻仰與憑弔,也該瞑目於地下了。
王城三十二宮
我們在泰姬瑪哈陵徘徊了一小時餘,於八時半,就去參觀泰姬瑪哈的夫王曾統治過的王城,聽說那裡面有三十二個宮殿。
當我們到達時,王城的宮門還沒有開放,說要九點鐘才開放,而且要買門票才可以進入。此時,我們大家都覺得口渴難忍,就請司機帶我們到市鎮上去吃一點茶水。
我們把車子放在街口,大家在街上轉來轉去,找不到一間可以吃茶的地方。市場裡人多雜亂,賣冰淇淋的倒有,但冰淇淋不一定能解熱渴。除冰淇淋外,只有買冰及生水,我勸劉居士朱居士等就買些生水吃吃吧,但他們搖搖頭,表示不敢吃,因為他們聽說過這種生水沒有消過毒,裡面有一種細菌,不小心吃下去,幾小時內就會嗚呼哀哉了。我不是不愛惜生命,但解渴比惜生命要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氣吃了兩杯生水,渴是止了,命就聽運來安排吧!
沙查漢皇帝的王宮中
吃罷水後,精神百倍,再乘車回轉王城,時正九點,我們排隊購票,順序進去參觀。
有著三十二座宮殿的昔日王朝遺跡,我們花了一小時,才走了三四座宮室,當然無法一一參觀,只是走馬看花,一走而過。想到這些王朝的繁華,都如過眼雲烟,而今安在?只是供人憑弔與興嘆而已。
一個國王,當然住不了三十二座宮殿,想是當初一位王妃一座宮殿,宮殿雖是寬敞,這與埋葬青春的墳場又有什麼不同呢?我們登上一座高台,可以瞭望到泰姬瑪哈陵,泰姬瑪哈陵只埋葬了一位美貌的女子,這座王宮,不知埋葬了多少位青春的女子啊!再大的墳墓,裡面的世界畢竟有限;再大的王宮,裡面的天地終究有數。而且,世事無常,王室的興亡,比之民家更是迅速,看昔日京華王侯,大家都免不了一坏黃土,人間,究竟有什麼可樂和可爭呢?
豪華的觀光旅館
參觀過古王宮後,約十時多,我們就乘車回新德里。
路上,日正當午,炎熱無比,兩位印度司機,張著口,喘著氣,輪流開車,很使人有賺錢不易的感覺。
我們不時的停下車來,遇到冷水吃冷水,遇到小店吃冰水,吃吃停停,停停吃吃,直到下午三時才回到新德里。
我們回到新德里時,不再去住印度寺的比拉公房,我們叫司機直開印度第一觀光大旅店,因為我們昨天在往泰姬瑪哈前,劉梅生居士就去預定了房間,每間房間每天美金二十四元。因為在新德里還剩下一天,明日晨三時就要去機場搭機離開新德里,所以大家都高興搬進觀光旅店住一天。
這家印度第一流的觀光旅店,計有八層,每層地下都舖了大紅的地毯,走在上面,一點聲音沒有,全部開放冷氣,清涼無比。白聖法師、賢頓法師、淨心法師,已於上午搬進來。
我們住的房間,每個房間共有四個套房,辦公室、會客室、臥室等;盥洗間隨時都有冷熱水;要吃什麼東西,隨時打個床頭電話,侍者立即就會送來。
飢餓口渴,炎熱疲倦,在這裡都一掃而光,將近兩週的印度生活,到今天才出了一口悶氣。
住進這樣豪華的旅館,我們像從地獄中走進天堂,沐浴更衣以後,看看房間裡豪華的設備,誰說印度貧窮寒酸呢?印度也是有錢人的樂土啊!
休息一會,新德里的摩訶菩提協會各國人士發起開歡迎會歡迎我們,計包括印度、錫蘭、美國、德國等國家的佛教人士,我們很高興的前去參加,各國記者也到了不少。
尤其印度人,當他們知道我們是 蔣總統這邊的人,格外對我們表示親切,他們說,蔣總統當初幫助印度獨立,這種恩德,至今使他們難忘。
中印都是世界四大文化古國之一,一個是佛教的發源地,一個是佛教的光大區,兩千年來,兩國文化交流,誼如兄弟,是誰破壞了兩國和平友善的傳統?印度人是覺醒的時候了,我默祝中印兩國能早日重新締結邦交,共為世界人類福祉努力!
歡迎會約一小時,散會後我們回到旅館裡吃飯休息,準備明日的行程!
七月二十一日
一夜未眠
昨天住進舒適安靜的旅館裡,不餓不熱,本來是最好睡眠的機會,以便恢復兩週來吃不飽睡不好的疲勞,但奇怪得很,昨晚一點睡意也沒有。
既無睡意,何必勉強睡呢?因此就坐在辦公室中,寫信,記日記。
夜,靜靜的,我寫了好久,收起稿紙,把房中的七八張大大小小的電燈一齊開亮,我像獨自欣賞著過年上燈時節的情景一樣。後來想想這終有點浪費物力,又再把燈關起來,在沙發上靜靜的坐一下。
葉幹中等三位僑領昨晚就來,一直到今晨仍和朱居士在白法師房中談話,因為大家就要分別了,有些話當然要說好,有些賬目當然要算好,訪問中的事情可真多啊!
想到這兩週來,葉僑領等為我們也真太辛苦了,從在加爾各答的機場迎接我們,又再陪我們各地朝聖,一直到最後送我們在新德里上飛機後他們才回去,這種隆情原誼,叫人怎能不感激呢?葉僑領是全印十八個華僑團體聯合會的主席,沒有他保證我們入境,我們是否能來印度朝聖,真是問題。對於葉僑領,我們全團對他是永遠感念難忘的。全印一萬多華僑,大都心向祖國台灣,兩週來在印度各地受他們的款待,沒有什麼可以報答,只有祈求佛陀庇佑他們能夠平安生活罷!
機場上的方便
時間很快,早晨三點了,旅館裡的侍者來告訴我們說,泛美航空公司的汽車已經來接我們赴飛機場登機了。我們一聽,各人拿了各人的行李出了旅館,向葉、譚、鄧三位僑領先生搖搖手,隨著汽車直赴機場而去。
印度人辦事的效率之慢,應推為世界第一,每一位旅客,總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把登機手續辦好。泛美航空公司班機是美國飛機,所有乘機的旅客,大都是美國人,美國人得天獨厚,亞洲大多數國家是接受美援的國家,在金援外交之下,美國人旅行到什麼地方,其手續都比其他各國人民來得方便,可是我看他們在印度,海關人員對他們一樣要麻煩。數十位美國人三時多就到機場,直到天亮還沒有能完全登機。
而我們很幸運的是前天見過尼赫魯的關係,所以海關人員對我們特別幫忙。他們說,已在報紙上看到尼赫魯總理接見過我們,我們是他們的朋友。因此,好多位海關人員,幫我們填寫表格,作種種登記手續,一會兒就已辦好,我們順利的登上飛機。
天已大亮,泛美噴射飛機才發動引擎,呼嘯騰空,往著曼谷的廊曼機場飛去,我則什麼也不管,閉起眼睛來,昏昏睡去。
第二次歡迎
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麻煩了泰國諸華僑教友一番,現在又再第二次的來打擾,他們仍然第二次到機場來迎接,靜海法師、楊乘光居士、卓悲世居士、陳振泰居士、蘇美君居士,以及十五個華僑佛社都有代表前來迎接。
為什麼我們又要再回到曼谷呢?
一、因我們的行李,宣傳品等都放在曼谷。
二、因劉梅生居士赴馬來亞簽證要經曼谷才能領取。
三、因新德里沒有飛機直飛吉隆坡。
四、因新德里至吉隆坡,途經曼谷是順道。
有以上的諸種因緣,我們又回到曼谷,這裡大家都已經熟悉,再度見面,更覺得分外親切。
我們被大家迎至休息室,陳振泰居士就向前來告訴我們道:「泰華十五個佛教團體都已開會商量過,大家預備國慶日前組團回國觀光,這是非常好消息,特地報告各位。」
陳居士的話我聽了最喜歡,因為希望泰華佛教社組團回國觀光,原是我對華僑佛教社的三個希望之一。
我們把過境簽證的手續辦好以後,就被大家擁上車,浩浩蕩蕩的往中華佛學研究社進發。從機場至中華佛學研究社約有四十多分鐘的車程,要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接來送去,非常令人過意不去。
我們今明兩天,仍是住在中華佛學研究社。
七月二十二日
中泰兩地佛教女眾
今天,沒有訪問節目,整天都在和來訪者談話,和你談談,和他談談,彼此增進兩地瞭解不少。我儘量把臺灣的民情風俗,佛教活動等等告訴他們,他們聽了都很嚮往,希望能來臺灣看看才好,我想,這就是所謂國民外交吧!
有幾位女眾,我告訴她們臺灣佛教女眾生活的情形,我說:在臺灣的女眾,可以出家做比丘尼,可以自由建寺,就是帶髮修行的,也可以當住持。臺灣女眾出家,其地位和男眾比丘一樣,她們可以收徒收孫,她們可以經營經懺香火,尤其女眾道場的法會,參加的信徒比男眾道場的要多。不少的佛寺裡,女眾的地位超過男眾。女眾可以講經說法,可以傳戒為師。就是信女,走進佛寺,可以大聲講話,可以麼五喝六,可以任意批評出家人的長短。
她們聽我這麼說,看她們的表情,像是聽天方夜譚似的,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因為泰國的佛教女眾,決定不能和男眾平等。出家的稱優婆夷,不能稱比丘尼;比丘可托鉢受信徒的供養,女眾則不能;比丘可讀大學,可以有做僧官的希望,而女眾則沒有這項資格。女眾進到佛寺裡,不可穿來插去,不可大聲講話,除了供養以外,女眾就不可以發表任何意見,批評比丘,那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就是華僑十五個佛教社裡,各理監事,可以說是清一色的男眾擔任。泰國各階層,仍以男眾為中心,尤其佛教為然。我想我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中泰兩國男女地位的比較,從表面上就可以看出這些不同來。在泰國女眾的地位是那麼樣,我把臺灣女眾的情形告訴她們,她們怎能不認為我在談說二十世紀的山海經呢?她們聽了,恨不生逢臺灣為信女,其實臺灣的女眾生活就真值得羨慕嗎?不見得的!我們知道不少女眾到寺院裡想要好的招待,她們不是拜佛求福而是求你恭敬來折福的;她們各個道場走來走去,以出家人為評論對象,這不是親近善知識學道,而是謗僧造地獄之思;她們稍為出了一點功德,就想在寺裡分一個房間,這不是護持佛法,而是霸佔佛寺;剃了髮就只知道化緣應赴,不知弘法利生,這不是真正出家,而是作獅子身上蟲!
泰印協會秘書一席談
今天,除了和華僑談談以外,一位泰印協會的秘書SATYA PAL,他是印度青年,今天也和他聊了不少時間。這位印度青年,多少天來,一直跟著我們在各地訪問,他的熱忱多禮,非常使我感動。記得上次訪問泰國時,泰印協會開歡迎會,我因去機場接劉梅生居士而未前去應會,他當晚就來中華社問我為什麼沒有去,言下有不勝遺憾之意。我們到印度訪問前,不時的告訴我們印度的種種情形。我們從印度回到曼谷,他知道我們順利完成朝拜聖跡,而且蒙尼赫魯親自接見,他更是興奮。看他的樣子,是一心希望中印邦交能夠促進,他說他對中國人很有緣,見到中國人就非常歡喜,因為對佛陀的信仰,中泰印文化如一家,中泰印人民應團結起來。
因為這位印度青年對我們的盛意殷殷,所以我告訴他說:「在世界許多國家中,我們中國人的心理上對印度最感到親切,對佛陀教法的信仰,已使中印兩國如兄弟之邦。印度的佛教,有待你們信佛的印度人士來復興;中印的邦交,有待你們瞭解中印關係的印度人士來鼓吹改善;我們總統曾幫助印度獨立,歷史俱在,不容懷疑。
民國三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蔣公訪印已畢時,曾在印度發表告印度國民書,內中有云:「我中國與印度合佔全世界三分之一人口,兩國毗連之國境達三千公里之長,其文化經濟相互交流之歷史有二千餘年之久,然而兩國間從未有一次武力之衝突,此種悠久之和平邦交,實為世界上其他各國間所未有。此足證明吾兩大民族,為世界真正和平之民族。」
不幸,印度政府不以能代表中華民族文化的國民政府為建交對象,專作共產黨的說客,其結果並無好報,反而引起邊境戰爭,使印度軍民蒙受莫大損失,這是印度民族應該痛切反省與覺醒的時候,希望泰印協會亦能注意及之。
這位泰印協會的青年秘書,連連點頭說是,我們談話甚久,勞駕劉梅生居士、蘇美君居士傳譯。
除了談話以外,就是看報,泰華各報紙都稱讚我們訪問印度的成功,曼谷中央社王記者送來多日的中央日報,我們才知道別後二十餘日的臺灣情形。
泰寺中一夜
晚間,陳振泰居士把他拍攝的我們訪泰的活動影片,假中華社放映給大家看。看後,淨海法師約我到他住的泰國佛寺中住一夜,他說,我兩度來曼谷,應該到泰國佛寺中住一夜,才算不負泰國之行。
我和淨海法師出了中華社,坐上一輛計程車,他說,現在睡覺還早,還不到十點鐘,我帶你去湄南河遊一遊。
因此,我們叫車子開到湄南河,乘船夜遊,船開行到對岸,我要給錢,船主不肯收,淨海法師告訴我,這渡船是屬於公家的,比丘乘坐不要錢。
我們上得岸來,正好是一座泰國佛寺,淨海法師指著說,這裡面辦有一所高級巴利文佛學院,因為是晚上,不便驚吵人家開門參觀,我們只是在佛寺外走了一圈,看到裡面還有燈火,想是比丘們仍在用功。
我們又在河邊走走,所謂夜闌人靜,湄南河邊已沒有多少行人,兩岸燈光仍是在閃爍著,河中不時還有小船在蕩漾,兩三百公尺寬的河水,兩岸居民的房屋櫛比相鄰。岸旁的佛寺,水中的小舟,兩邊的椰子樹,映入水中的燈光,這一切,構成了湄南河嫵媚的風光。
我們遊了一會,乘船回去,步行到淨海法師住的越讀佛寺,已經是十一點鐘了。
寺中的比丘,有的已經睡覺,有的仍在看書。泰國比丘,一人一房,淨海法師的房間則是一座單獨的小樓,他的房間,我上次已來過。今晚他把他的床讓我睡,他則睡在地板上。我們談了很久,他把泰寺中比丘的生活情形又告訴我不少,淨海法師已受了小乘比丘戒,他也算泰國比丘了。
一般說,泰國比丘是相當自由的,只要不犯戒,什麼人也無法來奈何你。課誦,自由參加,只要一個月不少於二十次;作息,一切隨意,只要你不怕餓,你不去托鉢也無人管你;進出,不要請假,只要你不敗壞比丘的聲名;飲食,葷素聽便,只要你過午不吃東西。
我對淨海法師仍保持素食習慣,非常欽佩!他在泰國留學,一心想取得巴利文九級的資格,大概還要十年的時間吧!對他的苦學和恒心,使人覺得非常可貴!
從印度再度來到曼谷,這是最後一夜,明天,我們就要去馬來亞訪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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