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r Me Out: Messages from a Humble Monk 《貧僧有話要說》
Chapter 18: My Affinities with Very Small Animals 【十八說】我的小小動物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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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說】我的小小動物緣人,是動物,但是與其他動物又不同。人,頭朝天、腳朝地,所謂頂天立地,在有情眾生的世界中,只有人具備這個條件;其他的豬馬牛羊、魚蝦貝類,甚至鳥雀飛禽,都沒有頭朝天、只有背朝天,可見人是萬物之靈。所以人有智慧、有信仰、有文化,有慈悲博愛、有文學哲學,因而發展出人類最高的文明。但是最高的人類,也不能脫離眾生萬物,獨立存活。
佛教對於生命界規劃為「四生九有」。這四生當中,有兩隻腳、四隻腳、多隻腳的;有的居住平地,有的居住山林,有的居住海洋。然而,眾生不只胎、卵、濕、化而已,佛法所談的一切眾生,範圍極廣,此處就不去談它,只談與我們接觸最多的胎、卵、濕生,也就是一般我們常見的動物們。
一般而言,有人喜歡養狗,有人喜歡養貓,有人喜歡飛禽,有人喜歡魚蝦,不過這些動物能成為人類的寵物,必定在性格上與人有所交流相通,所以人類才會喜歡牠們。
我們在報章雜誌上看到,歐美地區有很多大富豪,離世的時候,他請律師將自己幾千萬的遺產,交給他所養的寵物,譬如豬馬牛羊,他想供養豬馬牛羊,使其有快樂的一生。這讓我想到,佛教裡有個「福慧雙修」的故事,說到一個修行人,只修智慧,後來證得阿羅漢,卻沒有人供養他的生活;他的師弟,只重修福,轉世為一頭大象,在皇宮裡吃好穿好,披金戴銀,這個阿羅漢見到了,就感慨說:「修慧不修福,羅漢應供薄;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瓔珞。」可見得這世間的眾生,是各有福德因緣。在此,我也把我有生以來的動物朋友,敘述一下,以茲紀念。
我父母生養我,讓我一直最感念的,就是他們培養我有愛心、有慈悲的觀念。從小,我就愛護小動物,例如蚊子咬我,我會捏住牠的腳,一分鐘後放了走,以此當作處分,不像別的兒童一巴掌就將牠打死,我覺得蚊子吸你一點血,你卻要牠一條命,刑罰太嚴,牠罪不至死啊。
記得在我五、六歲的時候,用節省下來的壓歲錢,買了一、兩隻小雞小鴨,自己養育牠們。曾經有隻小雞,在雨水裡淋濕了羽毛,我於心不忍,就把牠放到灶門口,想將牠的羽毛烘乾,想不到牠可能因為受到驚嚇,竟然往火裡跑,我也不顧危險,把手伸進火堆裡將牠抓出來,奈何牠的腳爪已經燒壞,嘴也只剩上喙,下喙全燒掉了。
那一次我也受了皮肉之傷,一直到今天,我的右手指甲還留下燒扁的痕跡。嚴格來講,這個小生命無法存活了,因為牠只剩半個喙,沒法吃東西,但我不肯放棄,就用茶杯裝滿小米,每天一口一口耐心地餵牠。當然,這需要很多時間,很大的愛心才能做到。記得一、兩年後,這隻不到一斤重的殘障小雞,竟能生蛋了,雖然只有鴿蛋一般大小,但我覺得很有成就感,可說是慈悲愛心的成就。
當時,在我們貧苦的家庭裡,狗兒只准許吃晚上一餐,早上中午都不給吃,但是我幼小的心靈裡,認為人吃三餐,狗為何只吃一餐,難道牠們不餓嗎?我認為既然養了牠就要愛牠,人肚子餓了會講話,但狗不會講話,必須靠我們用心去體貼牠們。但每次我想弄飯菜給狗吃的時候,家裡的大人都責怪我:「人都不得吃了,你還要給狗吃!」被人責怪後,我也不敢在大人面前肆無忌憚做我想做的事,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把我的飯碗端起來,往外走開,狗都知道跟隨我,到了外面,我就把飯倒在地底下給狗吃,讓家人以為是我吃的,與狗無關,以減少他們對養狗的責備。
我慢慢到了八、九歲後,養小雞小鴨已覺得趣味不高,只想養鴿子,因為鴿子可以在天空翱翔,把牠放得很遠,牠會再飛回來,就好像自己的人生也在空中飛翔,何等逍遙自在。
但有一次,有隻鴿子被人家的鴿子拐去了,我知道就在距離家裡不遠的地方,就去跟對方相討,但討不回來,對方一定要我出錢跟他買,那時我哪有多餘的錢可以買鴿子?記得我就跟母親哭訴,請她給我三十幾個銅板,讓我把鴿子買回來。母親當然不肯,一隻鴿子要花我那麼多錢,她無法答應。當時我心裡著急,就不願活下去,跑去投水自殺。
不過我因為從小出生在揚子江邊,三、四歲就在水裡玩耍,水性很好,從此邊跳下去,又從那邊爬起來,當然水沒有淹死我,只有爬上對岸,坐在岸邊哭泣,一邊喊著:「我的鴿子啊,我的鴿子啊……。」
這些往事,就是說我在童年時,對動物有一點愛心。例如:一隻蜻蜓、一隻蝴蝶、一隻蟬,別的兒童都用線把牠的腿扣起來,在嬉鬧中將牠玩弄至死。但我不會,我也喜愛牠們,但不會虐待牠們,一般我會把牠們放在盒子裡,想辦法餵牠、養牠,如果牠不肯吃我的東西,只有把牠放了。我只覺得既然愛護牠,就不能讓牠受苦受委屈。好比一條蚯蚓在路上,我一定把牠弄到草地上,不讓牠給人踏死;一隻蝸牛在路中,我也會把牠移至邊緣地帶,避免牠無端給人踩踏。
我從小對動物都不是寵愛,但就是懂得愛惜生命、保護生命。在這樣仁愛的性格中,我慢慢的成長。當然出了家以後,我自然地也懂得愛人、愛眾、愛團體、愛國家,可是我漸漸知道,佛門裡反對談情說愛。其實,愛有污染的,也有清淨的,我對於男女愛情,有些到最後因愛生恨而置人於死,不免感到可惜。既是愛,就應該犧牲奉獻,不應該強制占有對方的生命。我覺得諸佛菩薩便是以「慈悲」來愛護眾生,因此我把慈悲當作愛的昇華、愛的擴展,還曾發表〈佛教的慈悲主義〉,說明慈悲是不要報酬、不要回饋,只是盡我的心力為你服務。它集合了愛心、智慧、願力、布施,是成就對方的一種願心,所以說慈悲沒有敵人。
從大陸到台灣後,有幾年因為落腳在人煙稠密的地方,例如:新竹、宜蘭,當時的條件,人都不得地方住,就更談不上動物的豢養了。有時,走在河邊看到魚躍,或到郊外見到空中飛鳥,心裡總想:假如我是水裡的魚,我要游遍五湖四海;假如我是空中的飛鳥,我要飛遍世界五大洲。我覺得魚鳥有牠們寬廣的世界,從某些地方看起來,人類並不如牠們自由自在。
後來在宜蘭辦了幼稚園,有人送我一隻小猴子,想藉此吸引兒童注意,減少兒童哭鬧的情況。贈送我猴子的人,一再警告我不可以給猴子喝水,否則牠會長大。我覺得不給水喝實在是虐待動物,因此決定還是給牠水喝。
不料,牠真的長成龐然大物。有一天我正在打佛七,帶領幾百人在佛堂念佛,慈惠法師當時是幼稚園園長,他忽然在外面大叫:「不得了囉,猴子跑囉,跑到對街房子的屋頂了!」因為這隻猴子長大之後變得很凶猛,對人有攻擊性,我就很掛念牠傷害到路人。
那時我與牠已很久沒有來往,但在那個緊急狀況,不得辦法下,我站在這頭路邊,對著高樓上的牠大叫:「下來!」
其實,我心裡也沒有十分的把握,但牠聽到我這一聲,竟然垂頭喪氣下樓來,我看住牠,牠也真的乖乖地回到籠子裡。牠這個動作,讓我感覺到動物的靈性,雖然那陣子牠已轉由別人照顧,就因為有一點從小養牠的因緣,也算是給足我面子了。
之後,我到佛光山開山,育幼院養了一條叫黑虎的土狗,因為叫聲大、又會咬人,佛光精舍的老人聽到狗叫而影響睡眠,一定要我把狗送走,我說這是育幼院小孩喜歡的狗,送走了小孩會捨不得,他們說如果不把狗送走,就要到法院告我,說我們用狗吠聲虐待老人。
這隻黑虎確實凶猛,我也擔心山上人來客去,牠會傷人,不得已,只好和美濃朝元寺當家師慧定法師商量,我說:「我有一條好狗送給你,只因為牠太顧家了,吠叫的聲音,不容易被佛光精舍的老人接受。」慧定法師一聽,欣然接受了。當時我真是含著眼淚,痛苦的把盡責的黑虎帶到百里之外的朝元寺去,還在那邊陪牠玩了一段時間,等牠習慣環境了我才離開。
六、七年後,有一次我又到了朝元寺,以為這一隻黑虎應該不認得我了;哪裡知道,我才到的時候,黑虎對我萬般親熱,牠一再跟隨著我,前腳扒著我、抱著我、黏著我,怎麼也不肯離開我。我一再感動,對牠也感到抱歉,甚至覺得我實在不如狗子,狗子勝過我,牠這麼有情有義,我實在對牠不起。
我與動物,就是有這樣奇妙的因緣。
但更有奇妙的緣分。在山上,偶爾遇到掉在地下的松鼠,眼睛都沒有開,我只有把牠撿起來,用牛奶餵牠,慢慢把牠養大;或者風雨之後,總有幾隻自樹梢跌落的小鳥,我也會帶回法堂,細心照顧,直到牠們能夠飛翔。所以在我住的地方,松鼠跑來跑去,鳥燕飛來飛去,牠們也不畏懼人。
在法堂服務的弟子就要我替牠們起個名字,當時正是出家弟子以「滿」字輩命名的時候,我就說,小鳥就叫「滿天」,松鼠就叫「滿地」。開山寮裡,飛鳥松鼠真是滿天滿地。
後來我主張野放,不讓牠們失去求生的能力,況且佛光山四周都有果樹,應該能夠生活無憂。可是這些動物,就算你野放牠,牠還是回來,因為牠從小養成習慣,有了與人親近的根性。所以有時候難免感慨,感動人不容易,小動物的情感反而更深刻。
在佛光山這許多動物,因為和我們相處久了,可說已能通達人性,例如:齋堂的板聲一響,麻雀、松鼠就來了,甚至連後山的猿猴,也跑來齋堂要飯吃。尤其,我們山上的永會、慧延法師,也和我一樣愛護這些小動物,他們救活過許多殘障、瀕死邊緣的松鼠、飛鳥,對動物的愛心、耐心,真可當動物園的園主了。
另外,我到世界各地弘法時,也有一些奇妙的動物緣分。舉澳洲來說,在黃金海岸我屋外的樹上,每天黃昏四、五點的時候,必定有一群飛鳥在那裡準時開會,吱吱喳喳,此起彼落,好不熱鬧。我到屋外的海邊散步,一條身長一、二尺的大魚竟然朝我游來,把嘴伸出水面,跟我索取食物。
位在山區的南天寺,我偶然看到空中有海鷗,就用麵包餵牠們,想不到每到下午四、五點,牠們竟成群結隊,幾百幾千的聚集在寺裡。後來南天寺的人就跟我求情,說:「師父,實在供應不起啊。」我就教他們,把客人吃剩的飯,放點油鹽做成炒飯,或者炒些米粉,這些花費不是很多,但能供給牠們。後來大家就稱這些南天寺的海鷗為「山鷗」。
這些海鷗當中,也有一些可憐的弱勢,大概曾經誤闖烤肉區,被火熱的鐵架燙傷,以致無法行走。我對這些弱勢傷殘的海鷗,都特別保護,讓牠們優先飽餐,不必與同伴爭食。有時我在吃早餐,鳥雀飛來,我們彼此對視,一會兒之後再把我的麵包銜走。
有一次,我到澳洲的一處山林,那兒有許多彩色的鸚鵡、各種的鳥類,一點也不怕人,甚至還一股腦兒全部棲息在我身上,算一算也有十來隻。其中一隻鸚鵡還站在我頭頂,牠的爪子抓著我的頭,雖然很疼痛,我動也不敢一動,深怕牠受到驚嚇了。
貧僧是一個出家人,好在我無兒無女,徒眾雖多,但多在成年後才投入僧團,因而省卻許多憂慮掛念;反倒是這些可愛的動物們,真如我的小兒小女,牠們全然的信賴依託,讓我體會到父母子女間,濡沫相依的自然之情。其中讓全山大眾印象最深刻的,應該就屬「來發」了。
一九七四年八月,世界青棒錦標賽在美國開打,中華隊球員李來發打了一支二壘安打,正當大家在電視機前歡喜狂歡、鼓掌的時候,一位鄭碧雲小姐抱來一隻兩個月大的小狗,對我說:「請師父替這隻小狗起個名字。」
我本來有個規定,佛光山不許養動物,因為動物跟人有了感情,彼此容易牽掛。那時候,大家看轉播看得正投入,我是熱愛體育之人,當然也是聚精會神,忽然聽她這麼一說,為了慶祝李來發的二壘安打,就漫不經心的說:「那就叫『來發』吧。」
從此以後,近六年,這條狗不肯離開貧僧了。來發是隻白色的獅子狗,長得十分可愛,大家都歡喜牠,而我忙於開山、辦學,難得有時間關心牠,奇怪的是,不論別人怎麼對牠好,牠就是對我寸步不離。我也不給牠吃,牠吃飯是找別人,吃過了就來找我。那幾年,你來佛光山,找我找不到,只要找到來發,就能找到我。
我上課,牠蹲在下面;我拜佛,牠跟著我拜佛;我主持皈依,人家跪地禮拜,牠就在每個人頭頂聞一聞,我在台上一面主持,一面還要掛念牠會不會對人撒下尿來。平時我會客,牠也一定要坐在我旁邊,趕也趕不走,讓我真是苦不堪言,因為給別人看到了,會覺得我們出家人宛如飛鷹走狗之徒。我覺得不妥,想叫人把牠送走,哪裡想到,牠知道後竟然數日不吃不喝,為了安慰牠,不得已,只得讓牠再留了下來。
尤其來發好跟車,每次我要到台北弘法,牠不知道從哪裡知道,總會偷偷先上車,躲在車子座位底下,等到車子開到半途才冒出來。加上牠會暈車,同行的人,經常得為牠開一扇窗讓牠呼吸新鮮空氣,弄得我還得請人照顧牠,所以有時我對牠也很生氣。但徒眾因為牠對我的忠誠,就非常的保護牠,實在說,那幾年,來發給我帶來不少麻煩。尤其我若不在家,牠飯也不肯吃,難免讓人掛念。有一天,牠忽然不見了,我當然也覺得遺憾,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太好了,終於解脫了。
這樣過了不到半年,山下一位村民來順,他的媽媽抱了一隻小狗上山說:「聽說大師的狗沒有了,我這裡有一隻狗,送給大師。」我跟這一位老太太語言不通,講也講不清,她留下小狗,人就走了。說也奇怪,這一隻小狗慢慢長大,樣子、顏色、動作、習性、神態,全部跟第一代的來發一模一樣,連慈莊法師從美國回來,都以為牠就是來發,我就乾脆為牠起名字叫「來發二世」。
同樣的,牠吃過飯就來,怎麼也不肯離開我。不過,那時我常出國,一出國就幾個月,每次我回去,牠就圍著我轉,牠跟我就像有個感應,只要我動,牠就動,心意相通,如同觸電一樣。牠也非常聽話,有時候我會客,要牠出去,牠會低著頭,顯得很可憐、很無奈的樣子,慢慢的出去,一下子之後,牠會偷看一下,然後再悄悄進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你能不愛護牠嗎?
有一回我在美國,弟子依空來電話說,來發二世往生了,一百多個法師幫牠誦經,還燒出好多舍利子。我趕緊說:「依空啊,這事你不能發表哦,如果發表了,佛光山的狗都有舍利,以後佛光山的人還得了嗎?」就這樣,我才把這個事情掩蓋住。主要因為這隻狗,牠有佛性,幾年之間,我們早晚課誦、念佛、過堂,都跟隨我們一起,平日我上香念佛,牠都是跟在蒲團旁邊,不曾離開。這事全佛光山的人都知道。
或許因為我跟動物之間的奇妙緣分,後來佛光山有了鳥園、素食動物園,尤其是藍毘尼園魚池旁的九官鳥、金剛鸚鵡,牠們都會講話如:「阿彌陀佛」、「您好」、「喝茶」、「拜拜」,有時候把經過的遊客都嚇了一跳,有幾隻還會唱我們早晚課的〈三皈依〉,甚至是〈三寶頌〉。
後來,佛光山的素食動物園裡,有了馬、羊、駱駝、駝鳥、孔雀、山雞……,以及千百隻各種飛禽,讓來到這裡的大、小朋友歡喜不已,學習了一門生命教育的課程。但問題是,這些動物多了,會有氣味,別人就不歡喜,加上台灣人常說動物有傳染病,不免對歡喜動物的人,像永會、慧延法師,有所怨怪。我雖也幾番保護他們,但大眾的意見難違,所以只有跟慧延商量,把園中的動物,像駱駝、駝鳥、鹿、猴子、各種鳥類,甚至金剛鸚鵡也通通送了給人。
正感到解脫的時候,據聞從西伯利亞飛來了三隻綠頭鴨,在佛陀紀念館的雙閣樓生態池築了巢,幾天之間,就生了三顆蛋。我於是叮嚀負責雙閣樓的覺紀法師,要他好好愛護牠們,為牠們準備食物。現在,三隻小鴨子已破殼而出,長得健康可愛,聽說池子旁目前還有三十幾顆蛋呢。
我還告訴這些綠頭鴨,你們只要能跟高屏溪的白鷺鷥和平相處,不去侵犯別人、污染水源,大家相安無事,你們就可以安全的在這裡生存了。在我認為,世間上所有的動物,就等於人我之間,你不犯我,我也不犯你,各守自己的疆界,能和平共存最好。
由於台灣民間有放生的傳統,因此幾十年來,我在弘法過程中,信徒最為關心的就是「放生」的問題。放生是件功德好事,但總是難盡如法。好比,我聽過一位老人家對捕魚的說:「你明天多捕一些魚,我要放生。」為了你要放生,他就要多捕一些魚,但魚在魚籠裡關太久,等到要放生時,已經死了一半。
我也聽過有老人家對捕鳥的說:「你多捕一些小鳥,我明天慶祝七十歲壽誕要放生。」這許多小鳥被關了那麼長的時間,等到你開籠子時,能飛出籠外的鳥,也所剩不多了。
又好比,有人將好吃魚蝦的烏龜,投入了佛光山的放生池,那麼池中原本悠游的魚族,還能安然生存嗎?甚至有人將毒蛇放到了太子龍亭,那些在亭中歇息的遊客,不就陷入了危險之中?
其實,像這樣子不當的放生方式,只為自己求功德,反而害了這許多生命。除了毒蛇、食人魚,甚至還有人買畫眉鳥放生。實在說,這些都不是放生而是放死;你放生之後,牠們又該如何生存呢?在我的理念是:與其放生,不如多護生。
人為萬物之靈,對於動物,我們應該保護牠的生命,讓牠在安全的環境中頤養天年,這就是所謂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對於宋朝黃庭堅有一首描寫生命的詩最為感動,這首詩說:
「我肉眾生肉,名殊體不殊,
原同一種性,只為別形軀;
苦惱從他受,甘肥任我需,
莫教閻老斷,自揣應如何。」
人和動物,原是一樣的生命,雖然身體形狀不同,但都是非常可愛的,都是值得尊重的。因此人和動物之間,在感情上是可以交流溝通的,只要慈悲、關懷、平等,老虎、獅子也可以做朋友。
記得有一則很溫馨的故事。故事說張桐與趙富因為拜在同一個中醫師門下當學徒,所以從小就是好朋友,長大以後,兩人雖然各自在不同的村莊懸壺濟世,但是仍然維持友誼,經常互相拜訪敘舊,兩家也因此成為通家之好,不但妻子、兒女彼此之間的交情十分密切,連兩家所豢養的狗子也相親相愛,互有往來。
可是有一天,因為一點小小的誤會,兩家從爭執到吵架,終於反目成仇,割席絕交。兩年過去了,大家礙於面子,誰也不肯先認錯,但是他們的狗子卻依然保持過去的情義,照樣有來有去,有去有來,一起嬉戲玩耍,好像不曾發生過什麼事一樣。
一個蕭瑟的隆冬傍晚,趙家的狗子「小白」又來到張家作客,看到張家的狗子「小黑」趾爪皮破血流,連忙用舌頭不停舔拭,一副無限愛憐的樣子,張桐看了十分感動,立即召集全家人,說道:「我們真是太慚愧了,你們看,連狗子都講究義氣,不嫌棄彼此的缺點,而我們人卻見利忘義,因為計較眼前一點的不順意,把幾十年的交情道義全都一筆勾消了!我們真是連狗都不如啊!」第二天,張桐率領全家大小拜訪趙家,從此兩家盡棄前嫌,重修舊好。
佛陀當初在菩提樹下證悟,就說:「大地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說明一切眾生佛性平等,有時候,動物的情義更勝於人類,綿長而雋永。
自古以來,我們從神權、君權,發展到人權,講求人人平等,現在更應強調「生權」,倡導「生權平等」已是這個時代的使命。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一切眾生不論男女老少、賢愚貧富,乃至畜生、鬼類等皆有佛性。「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根本教義,就是佛教尊重眾生,重視生權的最佳詮釋。
唯願讓一切眾生的生存權利都受到保障,才是究竟的生態保育,祝願人人有此共識,共同重視生權的提升,共同保護所有可愛而美好的生命,彼此共生吉祥,幸福安樂。
好比十多年前,有一位鳥類專家吳森雄博士,他也是佛光會的督導,他告訴我,佛光山的自然生態中,有百種以上的鳥類,像《阿彌陀經》裡面提到的,大概除了共命之鳥以外,其他都有了。甚至,也可以看到一些珍奇少見的禽鳥,例如:五色鳥、黑冠麻鷺、紅嘴黑鵯、翠玉鳩、白鶺鴒、鷺鷥鳥等,可以說是一個生態的樂園。
那個時候,山上也有好幾隻樹鵲,經常吃一些才出生的小鳥,讓這許多幼小的鳥類不能安心。我想,這種鳥類的殺手,不能任憑牠們這樣傷害無辜,侵犯其他生物的生權,必須把牠們驅逐出境。後來,有人說要提供獵槍給我們,但我覺得也不必用那麼強而有力的武器對付,只要能把牠們嚇跑,比方說用炮竹的聲音,或者是用彈弓,至少能嚇阻牠們。
但這也都只是短暫的效果,正在不得辦法時,我向吳博士請教如何是好?他說,唯一的方式就是請來老鷹,因為牠是樹鵲的天敵。但又不能真正養一隻凶猛的老鷹,於是他找人錄了一段老鷹的叫聲,在藍毘尼園裡播放,後來山上的樹鵲果真就沒有了。我這才為鳥兒們可以繼續在佛光山樂園內,安居身心、自由自在,而感到幾分欣慰。
沒想到,樹鵲走了,這段老鷹叫聲的錄音,卻引來了真正的老鷹。現在,我們在佛光山、佛陀紀念館的空中,常常可以看到三、四隻的老鷹在盤旋。好在,也沒有聽到有人投訴牠們在山上有什麼惡劣的行為,反而成為佛陀紀念館的金剛護法似的,經常在這個區域範圍內巡邏,不讓凶猛性的動物出現,並且與空中和地上的生物,彼此相互尊重,平安無事。徒眾還告訴我,曾經看到一隻老鷹被一群麻雀包圍戲謔,怎麼也甩不開,最後只有落荒而逃,直笑說,真是「鷹落平陽被鳥欺」了。
其實,動物的世界是屬於「弱肉強食」,再說,這許多肉食的動物,必須靠殘殺才能生存,假如牠們不能以殘殺取食,生命也不能存在。只是,這是大自然的生態平衡、生物鏈的循環,貧僧個人也無能為力,但至少在我管轄的範圍內,我們保護這個區域內的生命,讓牠們平安、自在,我感到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想起佛光山開山時的一片荒地,滿山刺竹、深谷溝壑,花不開,鳥不來,白天蟲蛇出沒,晚上四野寂寂,只聽到各處傳來種種動物的鳴叫聲。我心中有佛,並不感到孤單可怕,只覺得牠們都是法侶同伴。經過五十年的光陰,我們在這裡水土保持、植樹造林,現在有百花齊放、蝴蝶飛舞、群鳥翱翔,各類的動物各自安居。
記得名教授、藝術家蔣勳先生曾經來山講學小住一晚,他說,在都市裡,早上是被鬧鐘吵醒;而在佛光山,清晨是被鳥聲叫醒的。也曾經遇到一對來自洛杉磯的信徒夫婦,他們說,每年一定都要回來佛光山巡禮,也特別來聽聽大雄寶殿旁的牛蛙叫得像支交響樂的協奏曲。
是的,貧僧是想,只要我們有建立世間的因緣條件,尊重生命、愛護生命,一切有緣眾生,都會匯聚到佛光山來的。而來山信眾遊客們,你們有欣賞到這許多與我們共命的動、植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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